在掌柜微变的脸中,女孩子笑了笑,目光落到了他的间:“你是成衣铺子掌柜,常接触来买成衣的客人,这些客人多数讲究,所以你为自己了配香囊,如此将自己捯饬的讲究一些于常买卖成衣生意上确实有所益处。” “只是,你这配的香囊却不是外头香料铺子里的香囊,我闻了闻,除却常用的几种香料之外还了几味有凝神舒缓功效的药草。这配制的味道虽然还算可以,可若是香料铺子出手,药草与香料之间的味道衔接不会这般生硬,当有所过度,你这个却不是,所以,当不是配香师傅所制,是你自己做的?” 女孩子说罢,也不等掌柜出声答话,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水点心道:“掌柜好客热情,很会做生意,连备好的干果点心盘里都放置了生姜红糖配以药草做的糖饼,有些女子每逢月信会腹痛,便多食这这些东西,掌柜果真体贴的很,寻常男子懂这些的不多。” “会的东西、学过的东西是融入骨子里的,眼睛一眼瞧不见,却能深切体会到。”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笑了,“掌柜似乎对医理药草相关的东西有些格外青睐。” 话说到这里,对上面前那两张神情如出一辙的脸,掌柜连忙干笑着摆手:“哪……哪有……” “有。”女孩子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指向他抬起的手,道,“掌柜的手虽不算好看,却也十分干净,可你右手食指偏向拇指的指腹却有些发黄,那一块成茧凝结成了死皮,一看便是长久摩擦所致。”女孩子说到这里,做了个拇指手指轻轻梳理的动作,而后道,“很似是长久帮着分拣长株晒干的药草时留下的摩擦茧……” 掌柜面上的干笑依旧没停,这是出自本能向众人展示的“热情好客”,只是眼下这表情委实是口不应心,看起来僵硬的厉害。 “掌柜那时帮着分拣的是什么长株的药草?”女孩子冷不防开口。 此时心境与表情已然割裂开来的掌柜反应不复先时的迅速,本能道:“是……” 一个“是”字才出口,便猛地反应过来,对上面前两张似笑非笑的脸,掌柜张了张嘴,原本还想遮掩的心思彻底打消了,只得无奈道:“这位小姐说的是,我原先确实是这药铺的掌柜。” “因着原先经营药铺做的不错,是以,待到掌柜把药铺改成成衣铺了,便直接让我顶上试了试,后来因着做的不错,便一家一家的开了下去。”掌柜说着看向面前两人,苦笑道,“您二位这样的贵人找我问的这些事,洛城里随便寻个老人都知晓,又何必特意跑到铺子里来问我呢?” 季崇言眼皮掀了掀,看向他道:“问你自然是想问些旁人不知道的事,譬如好端端的药材生意为什么不做了。” “这我怎会知晓?”掌柜无奈道,“我便是个替东家打工的掌柜,东家一声令下,我还能反抗不成?又不是不想干了!” 这话听的季崇言不由蹙了蹙眉,眼见他蹙眉,擅察言观的掌柜自然不会不知晓他这是不了,连忙苦笑着解释了起来:“东家莫名其妙的舍了好端端的药材生意我也不解,毕竟我原先那药材生意都做惯了,要知道,我当药材铺子的掌柜可远比当成衣铺子的掌柜厉害的多,可这里头的理由掌柜又没得病还特意来告诉我的……” 话未说完,却听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挑拣的长株药草是什么药草?” 这话一出,正抱怨苦笑的掌柜脸蓦地一僵,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之。 季崇言偏头看了眼一脸若有所思的女孩子,将拍在桌上的牌往前推了推,对被吓的猛地一跳的掌柜道:“掌柜认真想,我等不急!” 一席话说的掌柜忍不住再次瑟缩了一下,可不等他有所反应,女孩子的声音也跟着紧随其后的响了起来:“能叫一个掌柜亲自挑拣的长株药草必然不是普通药草,掌柜慢慢想,不要想错了!” 一句“慢慢想,不要想错了”听的掌柜瑟缩的更厉害了。 面前这两个表情如出一辙的男女如此一唱一和的,若说这两人对他挑拣的药草没有一点眉目,又怎会这么说来? 心中煎熬一片,在出卖不出卖老东家这件事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掌柜才了口唾沫,口齿不复先时的机灵,结结巴巴道:“那药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治疗外伤……” “麻蒙草?”女孩子看着他,挑眉。 掌柜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不等他说完,就报出了药草的名字,果然是心里头有所眉目的,毕竟这世上长株药草多的是,哪个能立时猜到是麻蒙草的? 既然如此,那老东家也别怪他了,再说药材铺卖麻蒙草又不触犯律法。 到底也是个人,都这样了,与其瞒着惹怒了面前这两人把自己赔进去,还不如快的招了,是以迟疑了一刻之后的掌柜快的开口道:“这位小姐说的不错,就是麻蒙草!” 只是招归招,心里头到底还是向着老东家的。是以掌柜说罢忍不住又解释了起来:“不过药铺里的麻蒙草也不算多,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的。您二位看看我这样子也知晓我嘴皮子厉害,手头工夫却不算利索,都是我一人处理,寻常也处理不了多少的……” “你速度不快,每一处理的也不多,可手指上却已生茧。”女孩子却在此时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在他生茧的指腹上顿了顿,才道,“想是处理了好些年了吧!” 对着对方那无所遁形的目光,掌柜眼皮跳了跳,只得硬着头皮道了声“是”,而后继续说道:“我当上掌柜不久之后,东家就叫我来做这些事了,前头有没有让旁人来处理麻蒙草,我不知道。” 虽然不知晓内情,可掌柜这样掌管药材铺子的人自是能隐隐察觉出些不对劲的:譬如处理麻蒙草东家不让旁人知晓,那些处理的麻蒙草从未入账,也不知晓去了哪里这些古怪等等,可东家不说,他自也当不知道。 圣人有云,知道的太多,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再加上之前东家莫名其妙的不做药材生意了,他也能隐隐猜到东家估摸着做了些什么事,只是具体做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掌柜将自己知晓的招了个干干净净,而后便巴巴的看向面前两人,拭了拭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析出的汗珠,道:“两位,这……我知晓的也就这么多了,您二位还要知晓什么不如直接去找我们东家……” “你们东家王老太爷、王老夫人同王大老爷、王大夫人他们昨晚连夜出城了,”季崇言闻言却淡淡的向他看来,“所以,我们还有一事想问。” 掌柜搐了一下嘴角,听季崇言道“东家出门”了,忍不住扶额:东家定是当年做了什么事,惹来了麻烦,这才如此避之不及。 这般的话…… “您二位难道是要问我东家去了哪里?”掌柜吓的连连摆手,毫不犹豫的将素里也算有所情的王家管事卖了出来,“我管的是这个铺子,吃住都在自家铺子里,真要问东家的行踪,还不如去东家家里问管事!” “不必如此。”季崇言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看向掌柜,道,“我们不是要问什么只有管事才知晓的事,而是你这等铺子掌柜也知晓的事。” 啊?那是什么事?掌柜张大嘴巴,有些不解。 女孩子道:“劳烦掌柜拿文房四宝来。” 不明所以的掌柜“哦”了一声,起身去柜后将文房四宝拿了过来,将干果点心往一旁推了推,放在了女孩子的面前。 而后便见女孩子提起了笔,一旁的“天青布”很是自然的在一旁磨起墨来,瞧着颇有几分蓝袖香的味道在里头。 看样子,这两人不止一唱一和配合的默契,就连做事也是。掌柜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两人,突然有些好奇这二位到底是什么关系了,若只是寻常的合作,有这般默契的么? 那厢一个提笔,一个磨墨的也没给他发呆的机会,提笔的那个在下笔前开始问他:“听闻你东家大老爷家里如今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这姐弟两个一个八岁,一个六岁。掌柜这般八面玲珑之人,素里照顾这姐弟的人你当见过吧!” 这话听的掌柜一怔,正想说什么,那女孩子便朝挂在他柜后的男童女童成衣努了努嘴,道:“上好的水洗绸,你这成衣铺子里找不到除这两件之外的水洗绸料子的成衣了。最好用料的成衣按理来说当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让客人看到,毕竟这可是铺子的脸面!可你却放在了你柜后偏下的角落里,方便你随时拿取,所以我猜这两件成衣掌柜定然另有安排。再联想到你东家家里的小少爷和小小姐,这年岁的身量与这样的成衣正合适,看来多半就是给你东家家里的小少爷和小小姐准备的了。” 果真是无所遁形……掌柜听的嘴角忍不住了,干笑道:“虽然我靠本事吃饭,可哄东家开心,同东家打好道这种事自也要做的。” 什么都瞒不过面前这两人……因着费心讨好东家,所以两位小小东家身边的人他自是注意的。 这两位从头至尾就没问过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掌柜叹了口气,也明白了女孩子的意思,无奈道:“您二位想来想问的当不是自幼照顾小少爷和小小姐的那些老仆了。若是生面孔的话,年关的时候,东家家里了几个新仆,小少爷身边多了个叫寿的小厮,小小姐身边则多了一个叫灵生的侍婢,这两人听说有些功夫,”说到这里,掌柜再次叹了口气,道,“您二位也知晓我们家小姐出事的事,所以东家给家里的小少爷和小小姐身边两个会功夫的小厮、侍婢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件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这两位这般一问,再加上东家连夜出城却不带走素里最疼的小少爷和小小姐之事,他已隐隐明白过来这两个会功夫的小厮和侍婢是不是保护两位小小东家还真说不好,指不定是威胁呢! 女孩子“嗯”了一声,抬头看向他,道:“那你说说寿同灵生的样子吧!” 这话再次让掌柜暗叹了一句“果然”,只是开口之前却忍不住问女孩子:“您瞧着一脸和善的模样,应当不会对我们小小东家下手吧!” “一脸和善”模样的姜韶颜闻言笑了笑,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掌柜这般聪明的人岂会猜不到?会对你们小小东家下手的可不是我们,你该担心的是我画出来的这两位才是!” 一句话听的掌柜松了口气,在开口前却不忘辩解道:“我只是同你们说了寿和灵生两人的长相,没有说出小小东家的长相,可不算出卖我们东家啊!” 一旁磨墨的季崇言淡淡的“嗯”了一声,催促他:“你快些!再晚些你们小小东家会不会被人带走可不好说了。” 他同姜四小姐已在这铺子里呆了快一个时辰了,以对方“谨慎”到“多疑”的子极有可能先行将那两个孩子带出去,好随时拿捏王家之人。 季崇言的目光落到正下笔开始画画像的女孩子脸上:他从来不觉得面对这样多疑的敌人,一味的躲避和顺从会有什么用处。哪怕此时他们并没有找到王家之人,可对那些人而言,指不定王家在说话时多打一个嚏,都会被认作是“密”的信号。 对这种人而言,一味的躲避并没有什么用。 听着掌柜的描述,寿和灵生的模样已跃然于纸上,最后一笔落下,女孩子放下笔,将寿和灵生的画像拿起来让掌柜看:“是不是这两人?” 掌柜看的怔了一怔,旋即惊喜道:“对!对!就是这两个!” “小声点!”姜韶颜“嗯”了一声,将画像给季崇言,看了他一眼,“你动什么?” 造假高手,仿画描摹的水平自是不能低。 掌柜干笑:“小姐画技高超,实在太像了!” 倒不是这位小姐画的有多好,而是纸上这两张脸只是光凭他叙述,连一笔都未修改便将人画了出来,细细算来,从他开始复述到画完这两幅画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真真又快又像!掌柜暗忖:给衙门画通缉嫌犯的人要是有面前这位的本事,定是不会闹出抓错和认不出来的情况了。 有些通缉嫌犯的画像画的真是大街都像“嫌犯”。 那厢看完两人画像的季崇言已然起身了,他对掌柜道:“掌柜,我要出恭,茅房在哪里?” 咦?怎么好端端说着话,要出恭呢?是水喝多了吗?掌柜下意识的看了眼桌上的茶盏,就这位“天青布”喝的最少,还没有他喝得多呢! 正愣神间,脚下被人踢了一脚,眼见画画的女孩子扫了眼外头人来人往的大街,回过神来的掌柜这才恍然,下意识的想要看向外头,对面的女孩子却似是一早便猜到他这反应一般又是一脚,痛的龇牙咧嘴的掌柜这才明白过来,低声音,对季崇言道:“后头将男女茅房分开的正中是间杂物房,杂物房里有个小门可以通向外头的小巷,那小巷是个死角,出去也没什么人看的到。” 第四百八十二章 动手 季崇言看向姜韶颜,眼见女孩子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转身去后头“出恭”去了。 待到季崇言走后,掌柜干笑着看向女孩子:“小……小姐,您这是……?” “闲聊啊!”女孩子看了他一眼,抓了块干果点心盘子里的糖饼咬了一口之后,复又提笔,下笔“簌簌”几笔开始边画边道:“他‘出恭’怕是要一两个时辰,我们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掌柜暗忖:你二位上门又不是买成衣的,是问话的,眼下他把在心底里的话都掏空了,还有什么好聊的? 只是虽是这般暗忖,可到底人微言轻,对方又是那等贵人身份……掌柜翻了翻眼皮,在肚子里搜刮了一圈之后,找到了一句夸赞之词:“小姐画技真真不错,惟妙惟肖的!” 正下笔“簌簌”画着的女孩子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也觉得。” 掌柜:“……” 这么聊天的吗?不是应当谦虚一二,而后他再夸赞,她继续谦虚,如此一番废话,啊呸,这怎么能叫废话呢?这叫寒暄!总之,如此寒暄一番过后,估摸着那位“出恭”也该回来了。 只可惜眼前这位不大会聊天,掌柜叹了口气,正想继续开口,那厢“簌簌”下笔的女孩子却已放下了手里的笔,吹了吹自己寥寥几笔画的大作,上下颠倒了一下放至他的面前,道:“掌柜是个趣人,还对我胃口的,便送你一份见面礼好了!” 素白的纸张上寥寥数笔,一个头戴冠帽的蓄须掌柜的模样此时已跃然于纸上,纸上之人实在是太过眼,每晨起睡前照镜子时,他都能从铜镜中看到那张脸。不是他的,还能是谁? 前一刻还在慨这位小姐若用这般迅速生动的画技来帮衙门抓嫌犯倒是一画一个准,眼下自己却已率先出现在了这画纸之上,掌柜莫名的有些心虚的同时还有种古怪的觉,总觉得自己的画像出现在纸上跟个嫌犯似的。 面前这位“和善”的小姐倒是浑不在意,哄孩童似的大方的送了他一副见面礼,掌柜干笑着,在女子“和善”的笑容中收下了见面礼,客气的连声道谢。 “谢就免了。”女孩子摆了摆手,看了他一眼,再次出声,说了一句让掌柜心惊胆颤的话:“掌柜真是个机灵的,我倒是有些想将掌柜请去长安替我管铺子了。” 姜兆早早便为她在长安留了两间铺子,虽然地段不算顶好,可因着在长安的缘故也值些钱财。因着原主并不喜理会这些俗事,那铺子便租赁了出去,收些租钱。 如此个厚法险些没把掌柜吓了个够呛,连连摆手道:“不……不必了!我愚笨的很,在洛这里讨讨生活便好,长安便不去了。” 女孩子看着这掌柜避之不及的模样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而继续同他闲聊了起来:“你是洛当地人?这一口洛地方口音听着地道的。” 掌柜老老实实的摇头道:“倒也不是,我祖籍在岭南呢!家父从岭南来了洛这等大城讨生活,我这才得以在这边出生。因着一出生就在洛,所以也只会洛话,并不会岭南话。” “先时怎么想到当药铺掌柜的?”女孩子打量着他,接着问道。 掌柜道:“家父在岭南本是种药田的药农,虽然不算正经医馆学徒,可因着种药,不少药材也认得出来。来洛之后,便靠着辨药的本事在医馆做学徒什么的,待我出生,家父在医馆也算是个还会帮着算账的医馆小管事了。” 当然,这等医馆小管事也就管个账同几个学徒而已,同王家这等大族的管事不可同而语。 说起往事,掌柜语气中倒是多了几分慨和唏嘘:“子总是一代一代人努力的结果,若没有家父这个医馆小管事的身份帮忙,我也做不得这大掌柜!” 他一个小小的铺子掌柜都是父亲与他共同努力的结果,更遑论那些大族了。 女孩子笑看着他,没有接话,只是转而问他:“你父亲是岭南药田的药农,他种过麻蒙草?” 掌柜听的迟疑了一刻,这两位贵人今自进来开始问的话便没有离开过“麻蒙草”这三个字,只是略一迟疑,想着总是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是以他还是点头道:“是啊!家父种过不少药田,其中就包括麻蒙草。” 姜韶颜道:“那你父亲当年在岭南是为什么人种的药?东家是谁?” “这个父亲没提过,”掌柜皱了皱眉,说道,“不过当年岭南的大药田都是冀州叶家的,想来父亲也是为叶家种的药草。” “你如今五十上下……你父亲当年种药的时候当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不曾听说岭南发生过什么战事灾荒之事,那你父亲为何舍了药农的活计离了家乡千里迢迢来洛讨生活?”女孩子笑问他。 这话问的掌柜眉头蹙的更紧了,他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与疑惑之,顿了片刻之后,摇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父亲不曾说过,许是当时年轻,想多赚些银钱搏一搏什么的吧!” 这些他从未想过,如今他父亲也已过世许久了,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骤然提起过世的老父,掌柜心情也不算太好,忍不住扶额,懊恼道:“早知两位贵客要问这么多,当时您二位问我麻蒙草的事时,我真真说什么都不会承认的了。”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