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的暑假,沉岸送郁雾去了夏令营,为期23天,够沉岸处理好东南亚的事。 临行前,心理医生转给沉岸一本画册,那是她和郁雾的通信方式,养成的习惯最好不要轻易改变,会不利于治疗。 沉岸买了蛋糕带上画册去夏令营探望郁雾,老师边汇报她的情况边领他去马场见人。 就见栅栏边围了一群人,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做什么。 老师预不好,赶忙上前撇开人群。 沉岸只远远地瞥了一眼,脑子轰然坍塌。 郁雾身尘土倒在泥地上打滚搐,眼睛紧紧闭着,嗓子都叫哑了。 癫痫发作时,她没有意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到浑身的肌群都在跟她作对,痉挛的疼痛和模糊的人声在疯狂刺着她崩溃的脑神经。 “她这是羊癫疯,我在网上见到过。” “羊癫疯是什么?会咩咩叫吗?那她怎么不叫?” “喂,你叫一声给我们听听。” “好吓人,像鬼。” “是神经病吧。” 每个字都在瓦解她脆弱的自尊心,郁雾痛苦哼鸣,汗黏着发丝,身体里的水不停地被暴晒蒸发,从战栗的眼皮里涌出。 “让开。” 一声她悉的声音将不断向她伸出的魔爪拦截在外,郁雾急着气,竭力睁开眼,是沉岸。 意识在后面追赶,她攥着沉岸衣服的手惨白,她在海啸中浮沉,快要溺死了。 “我,”郁雾此刻虚弱到有弥留之状,她用很轻的气说:“头发,脏了,不可以。” 随后视线蒙上了黑布,郁雾陷进宽大的怀抱里,她被抱得很紧,毒辣的光被佛手柑的气味驱逐。 讥嘲声消失了,她听到了不属于她的,震耳聋的心跳声。 郁雾睡了很沉很长的一觉,醒来时看到了温馨的黄壁纸和粉单。 她转头,沉岸恰好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郁雾靠着枕头,将洗净的杨梅含在嘴里,她花了些时间观察病房,也理清了心事。 沉岸没有出声打扰她,而是同样沉默地在手机上打字。 穿梭过暴风雨终得停船靠岸的平静,涟漪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安谧。 郁雾发现了放在头柜上的画册,打开一看,心理医生在画下写了想问的问题。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的由来吗?很特别,我想了解。】 郁雾动了动扎着针的手,犹疑一瞬后,把画册推到沉岸面前。 “可以帮我回信给青青姐姐吗?” 沉岸收起手机,抬眼看她,“当然可以。” 他提笔,同步记录下她说的话。 “我妈妈大学读的是哲学系,她很欣赏诗人北岛。” 郁雾的声音很轻,带着病气的无力。 “在我和世界之间, 你是纱幕, 是雾, 是映入梦中的灯盏, 你是口笛,是无言之歌, 是石雕低垂的眼帘。” 光金灿灿地斜进病上,点滴哒哒,孩童低喃,笔尖纸张摩擦。正是盛夏,风车茉莉花枝头,静悄悄地停在边窥探。 郁雾没再去夏令营,而是被沉岸带去了泰国。 虞向晚陪着她在曼谷游玩,沉岸会消失几天,然后突然出现,带她去吃一顿饭,又一声不吭地没了影。 半个月后,他们回到国内,郁雾从此再也没参加过要离家超过一天的活动。 最重要的是,他们开始了。 但现实是,他们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最悉彼此的陌生人。 安好敲门提醒该出发了,沉岸从他手里结果大衣披上,赶去见老合作伙伴。 应酬定在一家正宗的粤菜馆,沉岸到达后,远远就看见一个光头黑皮的中年男子向他双手合十打招呼。 “昆拓先生,许久不见。”沉岸遵循他国礼节,同样双手合十回礼。 昆拓是华裔泰国人,说了一口利的中文,问好后他拉过身后的年轻女子介绍道:“我二女儿,莫莉。申请上了宁大的生,准备毕业后去我那儿拨算盘。” 原来是准备提拔她女儿接受财务总监,泰国人做生意喜家族制,一是放心,二是肥水不外人田。 沉岸对他的幽默一笑置之,请他们入座后又听莫莉问起虞向晚。 安好瞄了沉岸一眼,看他神不改地说:“明天,她会接待你游览宁都的。” 说回公事,昆拓负责泰国区域的所有生意,人脉、资源、场所是沉家安排的,他负责管理,每年按照要求上供。 此次来,是为了谈新增的一项业务分成比例。 这条线是昆拓拉的,想多拿点红利。 大致谈拢后,两人碰杯饮酒,就此结束饭局。 一行人走到大厅时,昆拓说了声抱歉,就拿着手机退到安静的窗边接电话了。 “是我妈妈。”昆拓不耐烦又频频道歉的声音让莫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们情很好,爸爸酸高,妈妈不让他饮酒烟摄入过多海鲜。” 沉岸淡笑道:“这也是一种幸福。” 莫莉突然意识到什么,收起了笑容,“抱歉。” “你在宁都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找虞向晚。”沉岸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希望你能在宁都渡过美好的一学期。” 莫莉腼腆地笑了,“第一次跟爸爸来宁都还是好多年前了,那时候我才八岁,看到有一种树叶很漂亮,你告诉我,那叫梧桐树。” 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眼前人身上落,“我很喜。” 沉岸正不知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转眸间看到一个十分刺眼球的身影。 郁雾披着随风敞开的黑大衣,金发一丝不苟地贴着头皮,规整的发髻钉在高颅顶处,巴掌大的脸上嵌着秾丽深邃的五官,细白的脖子在衣领外,高跟鞋踩得一步一响面走向沉岸。 她明明看到他了,视线从沉岸脸上扫到莫莉,又回落。脸上也挂着显而易见的笑,但却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反倒是她身旁的人停下了脚步,和沉岸打了招呼,“沉老板,巧啊。” 沉岸睨了他一眼,“陈总。” 他面太过平淡,一点都没有见到人该有的客套,更没有半点郁雾为什么会和千禧的股东在此见面的疑惑。 此时走在前头的郁雾终于回头,但她是冲着陈总微笑的,“陈叔,车到了,我送您出去。” 陈总不安地看了几眼沉岸,干笑了几声后跟随郁雾匆匆出门。 郁雾站在原地,等车驶远后才放下胳膊。 一转身,撞上沉岸冷淡的脸。 郁雾很给面的率先开口:“沉老板有事?” 沉岸微可察觉地倒了倒头,指的是陈总乘车离去的方向,没说话,等郁雾自觉解释。 郁雾越过他的肩膀瞥了眼扶着门框往这里看的莫莉,那样担忧又好奇的神,她一眼就明白了,“沉老板还真是专一,就喜小的。” 沉岸瞠了瞠眼睛,又听到她说:“就像我,喜老的。” 沉岸出了一口气,声线在忍,“陈总有家室,他比你大三十多岁,你不要胡来。” 司机开着车停到他们面前,郁雾盯着他笑得肆意恶劣,拉开车门,听到他咬牙喊她名字的时候笑出了声,随后扬长而去。 虞向晚于翌前往公司复职,沉岸见了她,代完莫莉的事后,说:“去查陈总和郁雾为什么会见面。” 虞向晚垂眸嗯了一声,抱着文件踌躇了片刻后道:“我给您泡杯润喉茶吧。” 沉岸看了她一眼。 虞向晚弱下声解释:“听您嗓子有点哑。” 沉岸合上文件,一副要和她好好谈谈的架势让虞向晚十分忐忑。 等了数秒后,她听到沉岸丢下一句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虞向晚回来了,但安好并没有下任,两人共用一个办公室,分摊特助的工作量。 但这对于虞向晚来说,是另一种降职。 可安好却了口气,这样他就能专心跟踪郁雾了,不用每天飞狗跳的了。 郁雾每天都在做全职妈妈,出门活动都变得健康了。 就快到除夕了,郁雾没有过年的期许,更何况她手头上有事要处理,没时间给她消遣。 放假前一晚,安好把工作都了结了,呈上近期的工作志给沉岸。 他站在办公桌前,眼看着沉岸的脸随着翻阅照片的动作一点点地变黑,安好的心也在一点点下坠。 照片上是郁雾带着狗去和陈总打高尔夫,不仅如此,陈总的一儿一女与她相处得也很好。 除了打高尔夫,他们还一起去了北海道滑雪,陈总的女儿和郁雾还去了香港看演唱会。 沉岸把照片拍到桌上,飞速了烟,点烟点了数次才擦出火。 安好局促地候着,等他完一支烟后,才得到命令。 “你回家去吧。” 安好带好门离开,还沉岸清静。 桌上散落着彩缤纷的照片,沉岸了一支又一支烟,尼古丁熏得他嗓子眼干疼,冲得他眉头紧皱。 直到一包烟见底,他在通讯录找到郁雾的电话,按下了通话键。 “喂,哪位?”电话那头是睡意惺忪的郁雾。 沉岸滑了下喉结,胳膊撑上桌挡住照片里一张张笑靥如花的脸,哑声道:“我去接你回家过年。”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