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这边刚洗漱完毕,拿着一块干帕子绞头发,就听见外面响起他爹与钟离书和明晟家人的谈话声。 “你们也回来了!在烧水给竹帛和冠三洗漱呢?” “是啊,已经烧好让他们去洗了。黎老弟这是去买晚饭了?” “是呢,他们在贡院里熬了九天,可得吃点好东西补补身体。” “也是,我烧好水之后也出去一趟,买些滋补的让竹帛吃。” “那顺便帮我们冠三也带一份?” “好啊,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 黎棋推开房门,就看见黎池正靠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手上绞头发的动作显得缓慢无力。 “快来,小池子,过来喝碗鸭汤。” 黎池放下帕子,披散着还在滴水的及长发,来到桌边坐下,端起盛好的一小碗鸭汤喝起来。 荤而不腻的鸭汤很好地解了馋的饥渴,热而不烫的暖顺着喉管进胃里,暖意进而蔓延至全身…… 黎池惬意地喟叹一声,“嗯,很好喝。” “也别光喝汤,吃一口这夹馍和羊串。” 黎池一口夹馍、一口瓦罐鸭汤,再来一串香的羊串,吃得非常畅快。 黎棋看儿子胃口不错,心也松快些了:虽然遭了大罪、瘦得都形了,但看他胃口不错的样子,应该没有大碍。 “三叔……”去请大夫的黎湖气吁吁地回来了,“我找了好几家医馆,结果大夫都去出诊了……” 千人参考的乡试,像黎池这样在贡院中生病的考生必然也不少,大夫供不应求是正常的。甚至很多考生家住省城的,不管他们有没有生病,家人为防万一都会事先将大夫请到家里侯着。 “我早就劝你们别去请大夫,我身体早已经没事,养上几天也就好了。”黎池说道,语气有些生硬。 黎棋原本一个格干脆的大男子,今天也有了向唠叨老妈子发展的趋势。“小池子,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不请大夫来给你看看,我不放心。” 黎池为挽回刚有些生硬的语气,立即顺着他爹笑道,“哈哈,反正我这也不急,等过几天大夫们不忙了,再请来看一……” “小池子!你还好吗?在贡院里听到俭王说甲三号考生恐有命之危时,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黎池正说着,已经洗漱完毕的明晟和钟离书就走了进来。 “幸好之后没听见不好的动静。”钟离书接着明晟的话补充。 两人进了屋,就看见黎池正端着一只小碗在喝汤。散着头发,披着披风,整个人清隽中透出两分病弱。 看着是瘦得狠了,但气尚可。明晟和钟离书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一旁的黎棋,听到两人的话,脑子转了好几转才理清楚。 “小池子?竹帛和冠三说的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有命之危了?”黎棋理清两人话里的意思后,立即觉心惊跳的。 “让竹帛和冠三担心了,快请坐。”黎池连忙放下碗招呼两人坐下,又向黎棋解释道:“爹,事情都过去了,您不要急,我说给您听……” 黎池一边说着这九天九夜,在考场中发生的事。另一边,也暗里思量着两人所说的‘俭王‘。 俭王的‘俭‘,与赵俭的‘俭‘,应该是同一个字了。说起来,大燕的国姓就是赵姓。 赵俭,不仅是‘笔友‘赵俭,也不仅是监察学官赵俭,还是俭王赵俭。 “……我醒来后就发现身上盖着一张锦被,直到刚才都还在疑惑那被子是从何而来呢。冠三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是…俭王怜悯考生。” 黎池讲完前因后果,明晟接话道,“俭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仁善才!在你之后,俭王又给两个风寒着凉的考生多给了一盆炭火,给了一个打火石不灵的考生两块新的火石。” 黎棋听完,不拍抚着黎池的肩膀,庆幸地叹:“俭王真是我黎家的恩人哪……小池子这次的乡试也真是多灾多难,不过万幸人没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就还有盼头。” 说完这话,黎棋庆幸的神态中又透出几分安抚来,像是生怕黎池因此而产生什么不好的心结。 黎池大概明白他爹是以为他这次乡试考砸了,所以反过来安他呢。 未到放榜,黎池自己也说不好这次的结果如何,索也就接下他爹的体贴安,暂不作解释。若到时放榜后成绩还不错,就是一个惊喜了。 乡试连考九,哪怕刚洗漱后洗去了身上的几分乏意,也依旧还是身心疲乏的。不止是黎池,钟离书和明晟也是一样。 因此,几人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情况后,也没有再深谈,就各自回屋睡下了。 乡试结束后的第二天,黎池一觉酣睡到中午才起。钟离书和明晟,也只比他早起不到半个时辰。 洗漱后吃了饭,三人就聚到黎池屋里,凑在一起仔细谈起了这次乡试。 先不说黎池如何,但看钟离书和明晟,两人都觉这次的把握比上次要大,名次不好说,但都有五六分把握能榜上有名。 虽说是五六分把握,但或许能有七八分把握。黎池明白两人只是顾及到他的心情,不好在他面前"炫耀",因此保守地估计罢了。 毕竟,按照黎池昨晚的说法,他真正用在答题上的时间只有三天半而已。又还受了风寒影响——甚至因此而一度命垂危,乡试成绩有所影响也是正常的。 黎池此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结果还没出来,一切变数都有可能,只能真诚地透出他对于结果的豁达。 黎池如此的豁达态度,倒也没扫了两人的兴,三人也算是畅谈尽兴了。 之后,在黎棋和黎湖的双重看顾下,黎池又觉自己身体的确有些虚,于是也就乐得听话地在屋里养着。之后就在吃睡、睡吃中度过。 这期间,黎湖一直奔走于各医馆请大夫,终于在供需不那么悬殊的时候,请回了一个老大夫。 老大夫给黎池把脉之后,说了一堆‘体虚亏空‘之类的拗口话,总之得出结论:需要进补。最后花了十两银子,抓了三副进补的药。 黎池劝了他爹,说不用浪费这十两银钱。可黎棋难得一次坚决地驳回了儿子的意见。 黎棋去街上买了个药罐回来,小心地盯着熬了药,然后又紧盯着黎池,让他把药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终于,乡试结束后的第五天中午,贡院方向传来鼓声。 三声鼓响过后,乡试张榜了。 第51章 黎池他们并没有到贡院大门外去看榜。看上去似乎对榜上有名与否,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倒不是黎池真对乡试结果豁达到如此程度,他主要是想着看榜的人太多,懒得去挤。等人少些了,再去看一眼就好。 而黎棋和黎湖同样没去看榜,则是他们认为黎池这次乡试必定是考砸了的。虽然人没事已是万幸,但也不想去看别人中举的场景。 于是,一个是想着等人散去一些后再去看,另两个因为怕触到前者的痛处,于是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如此,黎池他们竟然都没第一时间去看榜。 …… 与黎池他们‘淡定豁达‘的状态不同,贡院前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已经挤了看榜的人群。 时间一到,鼓响三声。 乡试结束放考生出来后就再次紧闭的贡院大门,在第五天的中午再次被打开。 英姿发、朗朗如一轮明的俭王,手捧大红卷轴榜单,当先走出贡院。 正副两位主考官即梅翰林和林学士,一人手捧一卷张贴着榜上之人答卷的大幅卷轴,紧跟在后。 在士兵的护卫开道之下,俭王亲手将榜单挂上了公示栏。 卷轴自然地‘唰啦‘垂下展开时,看榜人群中,立即弥漫开来一股迫切却又害怕的气氛…… 既想得知结果,却又害怕结果不如人意。 另一边,梅翰林和林学士也在士兵的帮助下,将张贴了答卷的卷轴挂上公示栏。 “本王在此恭贺榜上学子喜登秋闱乡榜,但也望诸位不忘继续奋进,期待诸位有朝一成为国之栋梁。 又或有急勇退、就此选择为官者,本王也望此中诸位:若为官必为国亦为民,成为国之基石、民之庇佑。” 这乡榜上的人都已是举人,可以选官做官了。有选择继续参加会试殿试,争取考取进士的,也有自知资质有限或现实所累,选择放弃考试而直接为官的。 俭王这话顾及到了两者,可说是既高远也不缺务实。 “而此次稍有欠缺而致落榜的诸位学子,也不必自卑自弃。诸位可潜心苦学三年之后卷土再来,若是现实所限无法再来一次的,也莫要让你们的学识埋没浪费了,或用以兴家旺业,或为民开智,都要去做利国利民的好事。” 此次榜上无名的考生依旧还是秀才,有的会选择继续再考,也有的就此止步了。 但即使选择不再科考的秀才,俭王作为高高在上的王爷也没有看不起他们,而是鼓励他们学有所用,或为家、或为民,总之去做利国利民的事。 俭王这两番话,榜上、榜下学子都提及到了,且对他们都有期许、没忽略掉乡试中的"失败者",这两段话可谓滴水不漏,很好地体现出了他仁善民的品格。 在场考生、陪考的和看热闹的,虽触动他们心扉的点各有不同,但却都因俭王这两番话而到心里暖烘烘的。 一旁的梅翰林和林学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佩服的神。 赵俭能从小到大都深得圣心,作为有望触及那个大位的皇子,他到底是不同于普通皇子的。这收服人心的言语手段,也显得格外妥帖自然。 等俭王说完话并示意梅翰林之后,梅翰林才开口道:“望诸位学子能谨记俭王教诲!” “学生谨记俭王教诲!”考生纷纷回答。 “榜上之人的答卷也已张贴出来,与榜单一样都将在此公示三,以供学子们评判及学习。”梅翰林说完,就与俭王和林学士一起后退,将榜单前的地方让了出来。 这现场的人,有考生、有来陪考的,还有纯粹来凑热闹的,加起来怕有两千人不止。若是这些人全都瞬间涌到榜单前去,那场面可能稍有不慎就会发生踩踏事件。 但所幸考生们还顾及着颜面仪态,不好在俭王和两位考官面前失仪,于是又还连同一部分陪考的也没有一窝蜂涌过去。因此,场面也不算混或难看。 而且,除了乡榜可看上榜与否和名次高低外,答卷公示栏也同样可以看。 “解元竟是黎池!” “当真?竟是临淮府浯县黎池?!” 答卷公示栏上最顶端,张贴着的答卷赫然就是黎池的。 策问场三篇策问答卷,分别是玖拾肆分、玖拾贰分和玖拾分,合计贰佰柒拾陆分。 经义场共三十道题,黎池每道的答案都没有错误,但每题也各扣了零点伍分,最后总计贰佰捌拾伍分。 这两场的成绩,若是只单看某一场,黎池的成绩都不是排名首位的。但黎池他胜在一个‘稳‘字,尤其是杂宗场,三百道题他竟只有一题答错,他杂宗场的分数为贰佰玖拾玖分。 就是唯一错的那一道史学题,也存在争议。 “‘景广文王于何年遣使北匈奴议和?‘我也是写的和黎池一样的答案,我记得这在《汉书》中有明确记载啊,为何就是错的?” “不,在《通史》中记载的是174年,而非172年。” 这时围绕黎池议论起来的,也都是看完榜单后成绩不错的考生,因此才有心情过来八卦。 “黎池不是在贡院里突发风寒甚至命垂一线,幸好有俭王送去一张被子才使他得以活命?怎么还考得这样好,甚至高踞解元?”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