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黎池也不好直接问徐素:‘你为何不开心?’既然是他进来后,她的情绪才低落下来的,那问题就应该是出在他身上。于是黎池就将自己今天的行程报了上来: “盼了好久的煤炭,昨天终于运来了!我今下衙后,就与王家此次的随队管事王元桢一起,我们两人去云生楼里吃了一顿饭。对他表达谢意的同时,又谈妥了一笔开年后运煤的生意。” 徐素一听,知晓黎池没有出去鬼混,脸好转一些了。 黎池微笑地瞅着徐素,继续汇报:“在桌上我们喝了一些酒,我回来时一身难闻的酒味!怕你闻了不舒服,就在外院让黄芪和黄服侍着洗漱了,这才敢进这屋里来。怎样,为夫坐这么远,素素可还闻得见酒味?” 徐素知道她误会了黎池,虽嘴上没说出来,心里依旧很不好意思,于是语气温婉地回答:“闻不见!你坐这么远,连你的眉眼脸庞都看不清了,哪还闻得见酒味?” 黎池听了徐素温婉中带着缱绻意味的话,再看她一张脸也仿佛暖花开,不见了情绪低落的迹象,就知道她心情又好起来了。 “为夫虽也想坐得离素素近些,但还是等为夫嘴里的酒气散去了?”黎池一本正经地征询徐素的意见。 徐素一看黎池又在说些调戏她的话,耳一热,“你坐多远坐多远,坐到窗下的小榻上都行!”她力图正经地嗔道。 “为夫还是就坐这里?” “随你!” …… 第99章 二十多天前,黎水村。 十月中旬,南北之的黎水村,既有山落叶、光秃枝丫,也不乏常绿常青的草木,北地的寒冬和南方的深秋在此融。 “三!县衙的官差到你们家来了!”一声由远而近的高嚷,打破了黎家的安静。 “真的?!”很快袁氏就出现在门边,问跑进院里来的半大小子,“是不是小池子他又给我寄东西回来了?” 黎池经驿站往家里寄信或寄礼物,都是先寄到县城,再由衙役送到村里来。反正衙役们也多半闲着无事,到黎水村来跑一趟就能得到几十上百文赏钱,都乐得前来。 “这小子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官差从家门前经过,就赶紧抄小路跑过来给三报信了。” 苏氏也从屋里出来,手里抓了一大把炒得香酥脆的大米,“来,淋子,你跑这一趟辛苦了,吃点炒米!” 黎淋是二房黎钧家的孙子,因黎池中秀才时就将免役名额给了他们家,现在家中全部田地又寄居在黎池名下,不用田赋,家里子好过了许多。如今全家都很黎池和黎镖家,总想着帮忙做些事谢他们。 “小子我年轻,跑这点路说什么辛苦?”黎淋声音朗道。接过苏氏递来的一把炒米,“谢棋三婶!” 屋里传来黎镖的声音,“淋子,进来坐,外面冷。” 黎淋朝屋里喊着:“三爷爷,不坐了,我这就走了,家里的还没给食呢!”黎淋说完,与众人告别之后就出了黎家院门。 袁氏和苏氏没进屋里去,依旧站在门边,望着院外那条延伸出去的路,翘首以盼。 黎镖又在屋里喊了,“你们两个进来!该来的总要来的,等在门边算什么?” 袁氏如今杆子硬了,也敢对着黎镖倔嘴了,“说的好像你不心焦似的!你要等就自个儿出来等!自个儿不好意思出来等,还不让别人等?” 黎桥与王氏、黎林与赵氏和黎棋,都在地里忙活,家里就只剩下黎镖、袁氏和苏氏三人,如今袁氏与苏氏等在门外,屋内就只有黎镖一个人。 “还不是怕你们冻着了?到时候不得让和周担心?”黎镖反驳。 “爹,如今家里好过,我们穿的是厚实暖和的棉袄,冻不着的。”苏氏语气温和地解释。 黎池不在家里后,众人才发现苏氏温温和和的声音与黎池很像,都道黎池是‘子肖母‘自苏氏那里继承了温和的脾。于是家里人也就更加喜苏氏了,黎镖听苏氏解释,也就不再继续说。 苏氏和袁氏两人,就这样站在门边张望着。 不过比衙役先到的,是房子就挨着建的黎江一家三口。不,算上李氏肚子里揣着的,或许是一家四口。 “池五叔!”胖墩墩的黎燚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面!几个月过去,小燚儿的舌头也捋直了,能叫人了。 袁氏赶紧上前,蹲身接住冲过来的曾孙女儿,“对,应该是燚儿的池五叔要来信了 。” 袁氏正准备将黎燚抱起来时,与着肚子的李氏一起进来的黎江赶忙阻止,“,您可别抱燚儿!她如今又胖了,重得很,仔细累着您。” 袁氏试了试,果真手得抱不起来了,“唉,老了……” 黎燚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袁氏,神情认真得很可,“曾祖祖没老!” “哈哈哈,小燚儿说曾祖祖没老,那我就没老!”曾孙女儿认真可的样子,逗得袁氏开怀大笑。 逗一会儿曾孙女儿后,袁氏才说:“大江,你扶你媳妇儿进去坐着。” 李氏着肚子走得气吁吁的,“那,我们就进去了。” “进去,进去。”袁氏朝她大孙媳妇儿挥挥手。 李氏自从肚子里揣着之后,对黎燚就没往那么尽心了,这让将黎燚放在心坎上疼的袁氏心气不顺,也就没以前那样喜她这孙媳妇了。 “大江,你去地里一趟,把你爹和你二叔三叔叫回来。”袁氏又对屋里的黎江吩咐道。 黎江将李氏扶着坐下,就应声出了门,去地里喊人回来。 如今家中孙辈除黎江外都没在身边,家中也有些清冷。黎河夫虽然在村中,但要走一会儿才能到,而且黎河正闭门专心读书,轻易不出门。黎湖夫住在县城,黎湖忙着他的私塾,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常常在跟前。 黎海……家中孙辈就他还没娶,进京跟着黎池做事,也不知做不做得来,或者只是纯粹在也不一定。 最为家中人挂念的黎池,他们每每想起就自豪无比!天气暖和的时候,若无事可做,就会到村口牌坊下去坐一坐、唠唠嗑。 但也时常担心他,不是常说官场险恶?他们也总担心他被人算计了去,或犯错被圣上……罚了。担心他‘犯错被圣上砍头’这样的话,是绝不敢说出来的,生怕一旦宣之于口就成了真。 袁氏和苏氏及小胖墩黎燚三人,在门外没等多久,就有两个人从院外路上的转角处出现。 苏氏比袁氏眼神好,定睛一看:其中一人穿着她没见过的样式的官服,另一人赫然就是一身皂衣、上佩的张衙役。 “那两人是吗?”袁氏扯着苏氏的衣袖,小声地焦急询问。 “是,是给我们转送过中秋节礼的张衙役,他前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 婆媳两窃窃私语完,那两人也就快到院门外了,于是袁氏和苏氏赶紧上去。 “张小哥,稀客啊!”袁氏热情地将两人往院内引,“张小哥,这位是?” 敕诰房来送敕牒的吏员,只是内阁中的从七品小官,如何敢在六品安人面前摆官威?当然,因为内阁与众不同的地位,哪怕是内阁中的从七品小官,也比地方上的五六品官要矜贵。 但能进内阁的,又如何会是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下官姓厉,是内阁敕诰房的敕诰舍人。今是为黎池黎修撰之祖母、之母亲送敕命文书而来。” 这客气有礼的厉姓官员话里具体意思,袁氏她听不懂,但不妨碍她观其神情,得出他此行必不是坏事。 “厉大人啊!快请进,快屋里坐!” 厉大人笑着点头应允:“敕封仪式是该在大厅中进行,那我们就进厅里去。不知家里人是否都在?” 袁氏不明白是什么事需要全家人都在,不过还是答到:“老婆子已经让大孙子去了地里叫他爹和两个叔叔回来,只是有一个孙子和孙媳在县城一时赶不回来,不知可有妨碍?” 厉大人边走边说:“黎大人的同辈堂兄?应是无碍,不过能到场的还是要到场。” 苏氏赶忙接话,“我这就去叫大河夫两来一趟。” 厉大人微微一颔首,“劳烦夫人了。” 苏氏去村里叫黎河夫了,袁氏就继续将两人引往厅中,黎镖也来到厅门外将两人进去。 进了北边屋子的大厅,黎镖将厉大人让到上座。 厉大人因身上有敕命文书,坐在下首也不太好,于是就坐到了上首。不过整个过程,以及等待其他人回来的这段时间,言谈都很客气。 “家中还在躬耕田亩?”厉大人回想起在外面时,看到的朴素农家小院,再一看屋内明显新刷不久的墙腻子。心中叹:这黎家家风,甚是勤俭。 黎镖神情疏朗,笑着说到:“家中儿子媳妇都还是当干之年,不下地种田却闲在家里,怪不好看的!没得我孙儿中了状元当了官,一大家子就闲在家里当懒虫等他来养,没这个道理!” 然而如今这个世道,讲究的就是一人得道犬升天。尤其是像黎家这样的农家,一旦家中有人中了进士,全家就立即不做农活了!呼奴唤婢、穿金戴银,一大家子就等着进士来养活,或者亲的疏的亲戚,全都举家搬去投靠。 厉大人也是没想到黎家这一家子,竟与一般泥腿子完全不同。“老太爷此言在理!到底是养出了黎大人那样人才的人家,黎大人的家人果真也是有大智慧的!” 黎镖和袁氏见厉大人这样夸赞他们,心中高兴得很:他们给孙儿长脸了!“哈哈哈,厉大人也是,一看就是一个好官!” 黎镖和袁氏无愧是老年夫,默契十足,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原先准备明年开就将田地全部佃给族里人耕种的,如今看来还是要留上四五亩地,他们自家人种。 厉大人回京后,时常向周围同僚说起黎家的勤俭家风,直道黎池此人谦逊温雅,与黎家良好的家风不开关系。且此后十多年,即使黎池身居高位,其家人依旧亲自下地耕种,勤劳勤俭不减,未有好逸恶劳,此事传为百年佳话。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 厉大人和黎镖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苏氏和黎河先到家了。 “学生黎河见过厉大人。”黎河站在厅中向厉大人拱手行礼。 “黎河秀才?”厉大人回想这起一路上,衙役向他说的黎家的情况。 “回厉大人,正是学生。” 家里其他人不知‘内阁敕诰房‘、‘敕命文书‘,黎河和县城里的黎湖却是知道的。因此黎河一听苏氏说完,就赶紧扔下书本,一路疾行而来! “请问厉大人,这敕封仪式需要准备些什么?”书本上也有说,但黎河还是问了厉大人。 厉大人暗叹,看黎老太爷和老夫人他们的样子,定然是没明白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如今终于有个知道‘敕封‘的人了。 “此次是圣上特例敕封,仓促之下也没有提前知会,就简化一些。准备一张香案,一个香炉,以及一些线香即可。待家里能到的人都到齐了,即正式开始敕封。” 在路上时,苏氏就已经从黎河那里知道了。她的儿子给她和婆婆挣了敕命回来,她们以后就是有俸禄有品阶的敕命夫人了! 苏氏回来时都是脚下带风,一路笑着回来的!听明白厉大人的话,就赶忙进屋去准备。 袁氏看苏氏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的样子,也悄悄地起身跟了上去。 “真的!?”袁氏低声音惊呼! “是真的!是大河说的!厉大人进门时不是说了?是给‘黎池黎修撰之祖母、之母亲送敕命文书‘的!” 袁氏不自地拉住苏氏的手,动得直摇晃!“真好!真好!真没想到临到老了,孙儿还能给我挣个敕命夫人来当当!” 婆媳俩手牵手不断摇晃着,若是她们再年轻些,说不定就要蹦跳着转圈圈,才能抒发她们的高兴和动。 高兴动一会儿后,婆媳两也就麻利地将香案、香炉和线香准备好了。 地里的黎桥夫两、黎林夫两和黎棋,也都随黎江一起回来了。如此,家里能到的人就都已到齐。 香案在前,香炉在上,炉中九支线香燃起,烟缕直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府疏勋,甄臣下之茂绩;家门治业,阐教养之微音。尔江淮浯翰林院修撰黎池之祖母,温恭有恪,淑慎其仪,范著宜家,夙禀珩璜之训,仁能裕后,丕昭礼法之仪。兹以覃恩封尔为安人。于戱!锡龙章于高堂,惠问常;荷嘉奖于丝纶,芳声永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江淮浯翰林院修撰黎池之母……兹以覃恩封尔为安人……” ……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