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见钰菁公主时,钰菁就提过“风乐天不死,燕王不倒”,今收到夫人的指令,看来,她们果然等不及了。听闻燕国的奏计划已酝酿了很多年,为何偏偏今年开始行动?是什么让他们觉得时机成了?因为她来了玉京?还是因为……谢长晏也来了玉京?! 秋姜将字条和笔一起扔入炉灶烧掉,转身就走。 四儿言又止,最终没有出声。 他继续将剩下的木头砍完,然后走进厨房,掀开锅盖,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人份的饭食。 四儿盯着饭食看了许久,最后默默地将两份都吃掉了。 *** 风乐天已不在陶鹤山庄了。 不止他,风小雅和他的随从也不见了。 陶鹤山庄空无一人,除了地窖里少了的两坛酒,没有留下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秋姜很想再喝两坛酒,但又担心酒气行踪,只能作罢。 “等我有机会了再来喝你们!”她对一地窖的酒坛十分遗憾地说道。 而等她回到草木居时,风氏父子依旧不在,听下人们的意思,竟是失踪了。 难道风小雅反噬得太严重,所以他爹送他就医去了? 秋姜一边沉一边潜入风小雅的院子。难得小狐狸和老狐狸都不在,此时不查更待何时? 她闪进了风小雅的书房。 书房极大,但被杂物堆得的。各种琴、瑟、箫、笙琳琅目地摆在架上,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进了乐器行,最离谱的是还看到了箜篌和编钟。 看来世人皆道风小雅极音律,各种乐器信手拈来不是虚言,就不知他拖着那样一具身体是如何学乐的。 墙角还有半人多高的矮柜,上面密密麻麻地着书册。秋姜随手翻了几本,全是曲谱。 秋姜转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风小雅不怎么读书,书房里除了曲谱,一本别的书都没有。 书房有一侧小门,推开后,里面是风小雅的卧室。 头拴着一串铜铃铛,想必是身体不适时用来召唤随从的。 榻旁是一组矮柜,里面瓶瓶罐罐全是药。 除此外,她还看到了一盆姜花。 这盆姜花就放在枕头旁,虽是寒冬,但因为屋内生着地龙十分温暖的缘故,开放正,花朵纯白无暇。枕头旁还放着一把铜制药杵,比一般药杵要小许多,杵杆一端刻着一个“江”字。 秋姜心神微悸——这恐怕是江江儿时用过之物。 杵身蹭亮,显然有人常常把玩。 想到这么多年,风小雅手握此物追思江江的画面,饶是她自认无心,也不由得有些痴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立刻放下药杵跃起,跳上横梁,伏在上面。 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人,却是孟不离,肩膀上还蹲了只黄的狸猫。 秋姜屏住呼。 孟不离没有发现她,而是径自走到柜中取了一件风氅出来,他肩上的猫,在他弯身的一瞬跳到他背上,孟不离笑着转身抱住它—— 秋姜暗道一声不妙,将身子又缩了缩。 但孟不离并没有抬头,抱住猫后,拿着风氅就出去了。 秋姜当机立断,立刻翻身落地。这风氅自然是给风小雅的,跟着孟不离,就能知道风小雅去哪里了。 她追了出去。 孟不离独自一人来到马厩,牵了一匹马走。秋姜不敢靠得太近,但又不能被马落得太远,追得十分辛苦,心中第一百次咒骂起燕国的冬天。 幸好孟不离的目的地并不远,半盏茶功夫就到了。他停在知止居外,却不进去,而是将马拴在树下,自己翻身跃过了围墙。 难道风小雅藏在知止居?秋姜心中越发疑惑,当即也翻墙潜了进去。 知止居内一团混。 仆婢们正进进出出地收拾东西,偶尔几句私语飘入她耳中—— “谢姑娘怎么敢这样做啊?也不怕杀头!” “可陛下没杀她头,还应允了谢夫人的退婚请求……” 什么什么?!秋姜大吃一惊。 “退了也好,我本就觉得她不够资格当咱们大燕的皇后,举止鲁,成里嘻嘻哈哈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样。” “别说了,人都要走了,留点口德吧。” “我是实事求是呀。你觉得她像皇后的样子么?还有谢夫人,抠抠搜搜的,也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秋姜没再听下去,摸索着去了谢长晏的屋子。 闺房窗户半开,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出头的妇人,衣着朴素,鬓发微白,脸上还有两道较深的法令纹,面相显得有些凄苦;另一个则是个跟妇人差不多高的少女。 秋姜在树杈间蹲了下来,心想,这就是谢长晏啊,倒是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之前听她在马车中说话,还以为是个娇俏软萌的小姑娘,没想到,长得如此棱角分明,眉目深长,不甜美也不可,带着些许锐气。真不知芝兰谢氏是怎么养出的这么个异类,居然敢退燕王的婚约? 她可没忘记谢长晏对彰华说的那一句“我的脚好看吗?”一听就是在撒娇。而彰华回应她的笑声,也很温柔亲昵。 前几天还在腻乎的两个人,今天就毁婚,为什么? 少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妇人道:“娘,那些都不必带,咱们抓紧。趁这会儿天黑,悄悄走,免得被人围观。” 妇人看着一屋子的箱子,颇为不舍地叹了口气:“也罢,都是身外之物。可以走了。” 谢长晏灿烂一笑,拎起两个最大的包袱出了门。 墙角有黑影一闪,秋姜认出来,那是孟不离。 孟不离为何也如此鬼鬼祟祟的? 幸好,幸好她一路十分小心,离得也远,应该没被孟不离发现。 秋姜摸索着跟了上去。 知止居的院子里备好了马车,谢长晏把包袱扔上车,再扶妇人上车,另有两名婢女也跟上车去。此外所有仆人全部列队站在门旁恭送。 谢长晏朝她们挥了挥手:“这段子劳烦各位费心了,有缘再见!”说罢跳上车辕,接过车夫的马鞭,亲自挥了一鞭:“驾——” 马车碾碎冰雪,驰出了燕王曾经的府邸。 灯笼摇曳,在白雪上晃出一地星星点点的碎光。 旁观着这一幕的秋姜忍不住想,她可能亲眼目睹了一场传奇—— 若不是谢长晏,换诸于任何一个别的女子,都不敢也不可能退皇帝的婚。 而若不是彰华,换诸于其他皇帝,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偏偏是这样的姑娘遇到了这样的帝王。 这一幕终将记入史册,石破天惊。 那么,究其背后的真正原因:是皇帝输了,世家赢了吗? 秋姜的眸转为深沉。 而这时,孟不离也牵回了自己的马,看样子要离开。秋姜决定暂时放下谢长晏,还是先找到风乐天要紧。 她没想到的是,孟不离并不是放弃跟踪谢长晏,而是先谢长晏一步帮她安排客栈去了。 秋姜在滑酷冷的雪地里追了二十里,追到渭陵渡口,看到孟不离在最大的客栈门外停下时,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孟不离向客栈老板展示了一下刻有鹤图腾的令牌,老板面顿变,弯道:“最好的房间一直留着呢,小人这就领你去。” 孟不离却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幅人像画,向他展示了一下:“等会,她来住。” 客栈老板记下画上人的模样,道:“是是,一定安排周全。” 孟不离点点头,在大厅里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杯茶,把帽子一遮住脸庞。 他这是在等谢长晏吧? 客栈老板吩咐一名伙计道:“贵客马上就到,去把地龙烧起来。” 伙计连忙应了,秋姜趁机跟上伙计。从后门出去是个院子,积雪已扫净了,出漉漉的青石路,蜿蜒着通向隔壁的院子。那是个一进的小院,共有四间房,西房门前种着一株罕见的梅树。 伙计把地龙烧了起来,秋姜则趁机把四个房间转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伙计干完活就走了,而谢长晏还没来。 秋姜趁机在西屋榻上坐下,捶着酸软的腿,忍不住自嘲道:“这半年光顾着种花,吃饭保命的本事却退步了,这可不行啊……” 思绪则情不自地飘到了风小雅身上。 他跟他爹到底去哪了?是真的因病离开了,还是听说如意门要对他们动手,故意躲起来了? 风乐天看似一张笑面,却能坐镇大燕朝堂二十年,绝非简单人物。以他的权势人脉,没准知道世家跟钰菁公主之间有勾结,接到风声也不奇怪。 那么,他的失踪绝非简单的“躲藏”,应该是在布局反击。自己如若莽撞出手,恐会中计。 还有谢长晏的退婚,是世家博弈的后果,还是皇帝的布局? 秋姜沉,决定留下来接触一下谢长晏,不管怎么说,谢长晏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应该比风氏父子好对付多了。 她等啊等,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听到脚步声朝这边过来。 凑到窗边看了一眼,来的果然是谢长晏她们。 她一个纵身,飞到横梁上藏好。 谢长晏先将行李拎进东厢,又跟母亲说了会话后才走进西厢来。 秋姜听到她在门外笑着说:“知道啦知道啦,那娘你先休息,我也睡一觉……”但人一进来,关上门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不仅不笑了,还低着脑袋,显得情绪十分低落。 谢长晏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的梅树发呆。光从窗外照进来,给她镀了一层金边。 秋姜从上方打量着她,觉得她像一匹还未驯服的小马,眼睛里带着浓烈的和恨,虽在发呆,也能看出些许不羁来。 “这是……要冻死了么?”谢长晏忽然喃喃了一句,将身子探出窗外,折了一截梅树的枝干下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秋姜想了想,索跳下去问道:“你怎么知道?”说罢,将梅枝从她手上夺了过来。 谢长晏迅速转身,惊道:“你是?” 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