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什么呢? 这一系列想法在颐非脑中跳动,最终全被他了下去。“那你就通知他来。我们九月初五出发去芦湾,希望他来得及。” “若来不及呢?” “若来不及。你留在这里看着她。我自己北上。” 朱龙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秋姜更重要,便点头接受了这个安排。 颐非觉得手脚有了些许力气,便起身下榻,蹒跚地走到秋姜面前。 他注视着她看了许久,最终默默地帮她盖上被子,吹熄了一旁的蜡烛。 睡吧。 不管如何,先养好伤。 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黑暗中,颐非摸索着回榻去睡了。而一直沉睡着的秋姜却轻轻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棱照在墙上,光影织,边界模糊,分不出黑白。 她盯着面前的墙,似乎想了很多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 此后的半个月,秋姜跟颐非就在朱家铺子老老实实地养伤。颐非的毒很快就排清了,恢复了活力。秋姜却一直咳嗽,手脚冰冷,酷暑天还要挨着火盆取暖,恢复得比想象的慢。但她却似一点都不急,还变着花样的想吃新的菜肴。 颐非哀叹道:“我不会做饭!我只会吃!” “我知道你不会。但有人会。” “谁?”颐非将猜测的目光落到一旁捣药的江晚衣身上。江晚衣愣了愣,道:“我只会煮粥。” 最后,坐在角落里磨剑的朱龙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颐非惊讶道:“朱爷擅厨艺?” 结论是:朱龙真的擅厨艺! 无论秋姜点什么,他都做得出来,味道还好。 颐非吃了几口,赞道:“朱爷高才。” “我已很多年没下过厨了。” 于是颐非又赞:“宝刀不老。” 一旁的江晚衣忍俊不已,而秋姜安静地吃着饭,苍白的脸上带着某种恍惚,像在追忆些什么。 颐非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她道:“你在想什么?” “想四儿和公爹。” “他们怎么了?” “他们都很擅长厨艺。”秋姜说到这里看向朱龙,“他们都死了。” 江晚衣顿时一口饭呛在了喉咙里,赶紧灌了好几口茶才止住,再看向被“间接诅咒”的朱龙,朱龙果然不悦地瞪着秋姜:“真对不住了,我还没死。” “我明天想吃干笋老汤鸭。”秋姜放下筷子,一脸冷傲地离开了。 朱龙当即就要摔碗,被颐非连忙拦住:“别跟病人计较,朱爷您多担待。我去给买鸭子,我最会挑鸭子了。” 江晚衣好奇道:“三皇子还会这个?” “曾跟鸭子一起住过一段时间。”颐非想起当时的遭遇,很是一言难尽。 红玉一直被关在柴房中,颐非去审问她,她睁大眼睛道:“七儿为什么不来?叫她来!她不来,我一个字也不说!” 秋姜却偏偏晾着她,就是不去见她。 红玉了一天天的怒火,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火包。江晚衣无意中看见了,便捣了幅药给她抹上。 红玉认出了他,很惊讶,继而不屑道:“怎么哪都有你?” “你见过我?”江晚衣并不介意她的无礼,敷药的动作依旧轻柔。 红玉立刻否认:“没有。”过了一会儿,又道,“听说你见人就医,不管对方是何身份,是好人还是坏人。看来果真如此。” 江晚衣笑了一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傻呗。” “在外游走,难免遇到各种麻烦。若我只治好人不治坏人,那坏人看见我,不会手下留情。可我是个只要你有病就给你医治的大夫,坏人就会想着后也许会用上我,便会有所顾忌。” 红玉一愣。 江晚衣敷完药,收拾药箱起身道:“放宽心思,按时吃饭休息,三后便好了。” 红玉瞪着他,眼看他就要迈出门槛了,忍不住道:“就算你这次医治了我,将来落在我手上时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江晚衣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飘然而去。 红玉注视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再然后,被另一张放大的笑脸所取代。 红玉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挪——只见颐非不知何时进了柴房,此刻正从横梁上倒挂下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要……”她的话还没说完,颐非已将布团回了她口中:“听见没有?放宽心思,少说话多睡觉。” 手脚依旧被捆嘴巴被的红玉气得鼻子都歪了。 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虽说时有磕磕绊绊,但比起之前的危机四伏,此刻的平淡便呈现出了难得的安宁。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当薛采来时,这种安宁就会被打破。而打破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 八月的最后一天,一场飓风登陆潋滟城。 官府敲锣打鼓地做了提醒,全城戒严,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从朱家铺子的二楼窗户望出去,楼前楼后难得地陷入同样的沉寂。 颐非赶在风来前买了两大箩筐菜屯着,刚进屋,雨就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很快就将窗纸砸破了,众人不得不找了好些兽皮钉在窗上。 朱龙隔着兽皮的隙往外一看,天一下子黑了。 他是璧国人,常年住在璧国帝都,还是第一次赶上这种飓风天,当即皱眉道:“这个要持续多久?会对海上有影响吗?” 江晚衣端详了一番,答道:“看这形势大概要一到两天,从东北海上而来。” 颐非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来小狐狸的运气不怎么好。”薛采此刻应该就在东北海上飘着呢。 朱龙不可思议道:“相爷是你的靠山,也算你半个主子,他出事了,你有什么可乐的?” 颐非摇头道:“这世上还没人能做我的主子。倒是你,我知道你隶属白泽,曾是姬婴的心腹。但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本事,怎么就甘心屈居为奴呢?” 朱龙怔了一怔,脸上闪过很多古怪之,最后变成了黯然。 颐非从菜筐中摸出两壶酒,点了一盏灯,拍拍坐榻道:“来来来,飓风声中话生平,边喝边聊?” 朱龙皱眉道:“我不饮酒。”虽这么说,却还是过去坐下了。 江晚衣也入座道:“我酒量不怎么好,就当作陪吧。” 颐非扭头看向站在窗边看景的秋姜:“你来不来?” 秋姜还没回答,江晚衣已道:“她不能饮酒。” 秋姜挑了挑眉,颐非便不再叫她,径自给江晚衣和朱龙斟了酒,道:“真是令人怀念的飓风天啊。我自饮一杯,你们随意。”说罢,将酒一口饮尽。 江晚衣举杯同饮。朱龙盯着琥珀的酒浆,又看了眼黑漆漆的窗户。风雨中的小屋,总是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而这种安全,令人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许多。朱龙想了想,最终拿起酒杯轻呷了一口。 颐非注视着杯中酒,讲解道:“这酒名‘是务’,‘唯酒是务’,意思是只有酒是乐趣。听不到雷声,看不到泰山,不觉寒暑,忘却利。这世上的杂然万物,都不过是漂在大河上的浮萍。” “好酒。”江晚衣赞了一声。 朱龙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又抿了一口。 颐非问道:“姬婴生前喝酒吗?” 朱龙想了想,回答:“公子偶尔喝。” “醉过吗?” “只醉过一次。” “那他真是个可怜之人。喝酒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不醉。不醉,喝水喝汤不好吗?喝什么酒呢?” 朱龙垂下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闷了,低声道:“他不敢醉。” “所以我说他是可怜之人。” 秋姜一直靠在窗边,双手托腮看着外面的风雨,此刻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围灯饮酒的三人一眼,目光最终停在了朱龙脸上。 朱龙拿起酒壶给自己倒,忽笑了起来:“可怜?不不不,你们不了解他。公子不觉自己可怜,更不要人觉得他可怜。尤其你这种人,不配可怜他。” 朱龙是薛采派来接应颐非的,此前在璧国时,两人打过几次道,除了执行命令外,鲜少表出自己的情绪。因此,直到此刻,颐非才知道他居然看不起自己,但也并未生气,只是笑地扬眉道:“哦?我为什么不配?” “你喜姜沉鱼,不是么?” 颐非的笑容顿时一僵,莫名有些慌地去看秋姜,秋姜本在看朱龙,听到这句话也似一怔,转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集,各自无言。 反是一旁的江晚衣诧异的啊了一声。 颐非立刻否认:“没有的事!” 朱龙呵呵笑道:“你们都喜她,可她只喜公子!所以,你们有什么资格可怜公子?” 江晚衣目光闪动,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道道:“确实,‘她’也只喜姬兄。”说着,也将杯中酒一口闷了。 颐非看着秋姜道:“我真没有!只是当年想拉拢姜家,谋士建议联姻罢了,后来也没成,再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秋姜诧异道:“璧国的皇后喜姬婴?昭尹知道吗?” 她的关注点怎么在那个上?颐非一时间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失落。 “昭尹当然知道,所以才强行下旨将姜沉鱼纳入中,就跟当年强纳曦禾夫人一样!”朱龙说得怒起,将酒杯握得直响。 江晚衣连忙敲了敲他的手道:“息怒,息怒。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秋姜再次诧异:“曦禾夫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也喜姬婴?” 朱龙的眼眶不知怎地红了,怒道:“她本是公子的情人!若不是昭尹,若不是他……”只听咔擦一声,那杯子最终还是被朱龙捏碎了,碎片扎了他一手。江晚衣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拿来药箱为他处理伤口。 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