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在哪里,你说了不算,”梁锦棠暗暗磨牙,真想把自己的脑子装进她的脑子里,“拜傅懋安所赐,我最该在的地方,是战场。可我但愿有生之年,没有机会再回去。” 青傅氏已有五六十年未再出过一名战将,一生未能从戎的傅懋安便将青傅氏传承数百年的兵法悉数传授给梁锦棠,所以他能在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在河西边境所向披靡。 可傅懋安从未教过他如何立身朝堂,从未教过他如何在这帝京盘错节的勾心斗角中游刃有余。 是以回京这些年,他只在这座宅子独居,向来不在世家间走动,甚至连梁氏大宅都懒得回。 那些事,他不会,也不愿。 “若论兵者诡道,我自是融会贯通、信手拈来;可若论翻覆人心、官海浮沉,我自认并无长材,也无志趣,”梁锦棠既想叹气,又想骂人,“我承认,若非为着你,我也不会去查太史门。可既已知晓太史门如今的形势,我也不会装聋作哑。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的,不对吗?”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这话,傅攸宁自己也同傅云薇讲过的。 “可是……”傅攸宁困惑极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不对,“你说你本无心朝堂之事,不是真的!之前从来没谁瞧出你志不在此!” 说到底她还是那个罪魁祸首,梁锦棠是为了叫她心安理得,才故意这样讲的吧? 梁锦棠真想抓着她的肩膀摇醒她:“没有可是。若任谁都瞧得出我在想什么,那我还要不要混了?!” 虽然没有全懂,可觉仿佛有些道理? 傅攸宁被自己反反复复的心思也折腾得心力瘁:“但……” “但你个大头鬼。少给我东拉西扯的,”梁锦棠当真有些生气了,“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茫然又纠结的傅攸宁缓缓蹲下,可怜兮兮地抱住自己,声音低低地:“为何会是我呢?其实有很多姑娘都……” “闭嘴!”梁锦棠又惊又气,硬生生收住原本想向她靠近的脚步,恼得头发丝里都透着火气,“想丢下我自己走?发你的秋大梦去吧!” “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我于你而言是无用的……”她不聪慧,不能干,做不了大事。将来能在青衣山为师门守住基,已算是她这辈子能做的最大事业。 可梁锦棠是不同的。他该在万众瞩目下大展宏图,他能做到许多她渴望而不可及的大事。 傅攸宁不知别人如何,她只知,面对梁锦棠,自己竟变得反反复复,奇奇怪怪。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总觉得自己,没用。 梁锦棠瞪她,心中将可恶的太史隐骂了一千八百字。 那人怎么做人师父的?都教些什么鬼道理!看把他的姑娘给荼毒成啥样了!难怪齐广云想干掉他,真是活该! “还说?!你再胡说,我……我真要骂你了你信不信?”见她可怜巴巴地抬眼瞧过来,生怕她还会说出什么更让自己生气的话来,梁锦棠目光中带着蛮横的拒绝,强硬地打断她。 不信。傅攸宁不自觉地撇撇嘴,不知为何就觉得他本骂不出口。 “齐广云没有给解药,说若你再毒发,咱们想法子尽量让光禄府众人皆知,这样傅靖遥不会拦你离开,众人也不会起疑,”梁锦棠被怄到气血翻涌,却不愿同她吵架,“这些子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旁的不必管,后续的事我会处理。” 语毕黑着脸转身就要走。 “我听你的,后头的事情全不管,我信你,”傅攸宁连忙起身扯住他的衣袖,她的目光中有急切的恳求,“那你留下,好好的,行吗?” “小爷就要一起走,管得着吗?”梁锦棠听得来气,又舍不得甩开她的手,一时就那样僵着没动。 “怎么、怎么就管不着了?”傅攸宁这辈子没跟人吵过嘴,一时话赶话的就收不住了,“你自己个儿说过,你是归我管的!” x的,这时候又归她管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梁锦棠只被气到哪哪儿都疼,又瞥见她就这样将手放开,更加来气,不冷笑。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脑子里那丁点儿智慧本就不够用,留着做嫁妆不是很好?” 傅攸宁闻言怔在原地,脑中似有某物轰然坍塌。 她就知道,他早发现“傅攸宁是个笨蛋”这件事了吧。 见她神倏地黯然,梁锦棠也知自己是口不择言了。毕竟,有谁乐意被人当面说是个笨蛋了? 他后悔失言,情急之下又不知该如何挽救。 就这样尴尬地僵持了片刻,梁锦棠又急又恼地扔出一句:“我、我是你傅家的童养婿是吧?任你说扔就扔?告诉你,想都别想!” 吔?! 童养婿……是啥? 傅攸宁被他离去前那委屈至死的眼神瞪到揪心,仿佛自己真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蛋负心汉。 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她生气地抬手拍拍自己的脑门,却理不清一脑子的混沌。 就说,这架是怎么吵起来的啊? 傅攸宁,你果然就是个笨蛋。 ****** 今晨是傅攸宁住进梁锦棠宅子以来,两人头一回在饭桌上无话可说。气氛沉闷到连宝香都只想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若有的选,她当然更乐意眼睁睁瞧着这两位甜甜腻腻的呀! 总之,用过早饭后,两人便前后脚出门往光禄府去点卯,一路上谁也不说话。 午时,风尘仆仆的孟无忧终于自剑南道返京,与他同行的霍正也是垂头丧气。 虽说早料到邹敬已出逃,尉迟岚见着空手而归的他们,也难免有些失落。 孟无忧是梁锦棠借给他帮忙的,自不能冲他发火。尉迟岚便向孟无忧道了谢,随即抓了霍正进议事厅,关上门骂了个稀里哗啦。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