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煊倚着电梯墙壁,按了一层的按键。汤君赫朝他靠过去,低低地问:“哥……你是不是又要不理我了?” 杨煊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可是,是你先对我那样做,我才以为你不反的……我都没不理你,”汤君赫一边说着昨晚打好的腹稿,一边观察着杨煊的神情,“所以,你也不能不理我……” 这番说辞令杨煊几近失笑,他没料到他弟弟还会这招倒打一耙。“那你别理我了。”杨煊说。 “你是我哥哥,我不能不理你。”汤君赫正经道,见杨煊脸上没有以往冷漠的痕迹,他又朝杨煊身边靠了靠,“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杨煊看着他那张被围巾遮了大半的脸,脑中掠过昨晚出现在这张脸上的无辜而引的神情,他眯了眯眼睛说:“没说不理你。” 第五十二章 “小煊穿这么少啊?”两人一左一右开门上车,司机陈兴从后视镜里看着杨煊,“今天温度都零下了,可别冻冒了。” 杨煊穿了黑的冲锋衣,拉锁拉到最顶端,抵着线条锋利的下颌。少年人成长的速度飞快,这两年他不仅身高迅速拔节,脸上的轮廓也逐渐锐利深刻,站在这样的寒风里,愈发像一把人形利器。他伸手把拉链朝下拉了一小段距离,应道:“还好,不算冷。” 相比杨煊,汤君赫则被汤小年包裹成了一个球,车里暖气开得足,他把在脖子上的围巾一圈一圈地解下来,放到一旁,两只手抄着兜,扭头看着车窗外的雪。 车子行至半途,汤君赫将手从羽绒服口袋里出来,伸到杨煊衣兜里握住他的手。杨煊正闭眼靠着座椅后背,察觉到这个动作,他睁眼看了一眼汤君赫。 “我的手暖和,”汤君赫出声解释道,“哥,我帮你暖暖手。” 杨煊没说什么,又闭上了眼。倒是驾驶位的陈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看到正扭头看着杨煊的汤君赫。 陈兴想起那天他跟杨成川在车上那番随意的闲聊。“君赫和小煊现在关系好的吧?”那天他这样问。 “唉,剃头挑子一头热,看样子君赫是腻着杨煊的,就是杨煊这孩子,跟谁都不亲,也不知道像谁,我说不动他,随他吧。”杨成川当时是这样说的。 杨煊闭着眼也能觉到衣兜里那只不安分的手,先是试探着进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手,见他依旧没什么动作,才放心地握住了。 杨煊干燥的、覆着薄茧的左手被他弟弟温热而绵软的右手握着,诚如汤君赫所言,他的手的确在羽绒服里被捂得很暖和,他握住了便不再有什么得寸进尺的动作,就那么老老实实地握着,一直握到了校门口。 从车上下来时,正碰到同被司机送来的冯博。 “煊哥!”他一边喊着一边费力地踩着雪跟过来,无视了一旁的汤君赫,走到杨煊旁边问,“煊哥,元旦那天晚上有事么?” 杨煊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回顶端:“不知道,怎么了?” 冯博在寒风中缩着脖子说:“想叫你元旦那晚出来啊。” “出来干什么?”杨煊抄着兜朝前走,说话时带出一层薄薄的寒气。 “跨年啊!”冯博兴致地劝,“煊哥,出来呗,明年跨年大家都不定在哪了呢。”说完,他又低了声音,“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 杨煊瞥向他:“什么事?” “到时候再说,先说来不来?”冯博不达目的不罢休地问,“你不来就没人来了。” “行吧。”杨煊说。 在大考小考的轮番轰炸之中,旧的一年走到了尾声,新的一年初头角。 尽管元旦三天假期被各科作业排得当当,但对于一群如在笼中的高三学生而言,单单是“放假”两个字就足以让他们兴奋到掀翻房顶。 教室里一片喧嚷,生物课代表王兴淳从外面推门而入,走到讲台上,拿着板擦用力敲桌子:“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吵嚷声小了下来,王兴淳说:“生物老师说,刚刚发的理综第三套卷出得不好,不用做了。” 全班爆发出一阵呼。 王兴淳举高了手里的一沓十六开试卷纸,接着说:“换成这份题。” 这话立时引起一片唉声叹气,夹杂着开玩笑的愤怒:“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气啊!” “还有,31号晚上不夜城包间331,大家有时间都来啊!绝密小道消息,应茴会来,男生们……”话没说完,王兴淳就被应茴扔过来的课本砸了下去,走下去还不忘挣扎,“杨煊也会去……” 12月31号是放假的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趁着汤小年回屋睡午觉的时间,汤君赫跑到书房找杨煊。他坐在雪白的地毯上,仰头看着坐在电脑前的杨煊问:“哥,晚上你是不是要出去?” 杨煊看着电脑屏幕说:“嗯。” “什么时候回来?”汤君赫接着问。 “不知道,有事?” “没有,”汤君赫低头揪着地毯,过了一会儿说,“但我想跟你一起跨年。”他抬头看着杨煊,“哥,我们还没一起跨过年。” 杨煊不走心地说:“那你跟我一块去啊。”本以为汤君赫犹豫再三,会说出什么汤小年不同意之类的话,但没想到片刻后,汤君赫点头道:“好。” 杨煊有些戏谑地看他:“你妈会同意?” 汤君赫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应该会同意的……” 得知汤君赫晚上要和同学去ktv,汤小年先是问东问西:“都有谁啊?杨煊去不去?还有上次那个,冯博,他去吗?” “全班都会去的。”汤君赫撒起谎来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了,ktv那种地方,多啊,”汤小年对ktv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歌舞厅,“再碰到他们给你使绊子,你说你怎么办?” “ktv没什么的,”汤君赫说,“也没什么可以使绊子的。” “他们想给你使绊子,你还能提前知道啊?”汤小年瞪他一眼,“不准去,在家学习。” “我就是要去。”汤君赫说。 “你去,”汤小年伸出食指点他的额头,“你先照照镜子看看你头上这块疤,回来你要毁容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汤君赫注意不改,固执道:“这次跟那次又不一样。” “你去不去,”汤小年说不动他,气得别过脸,“反正我话都给你说到了。” 晚上将近八点,杨煊正准备出门,突然接到了冯博的电话,他将手机贴到耳边:“什么事?” “煊哥,那个谁去不去啊?”冯博在电话那头问。 杨煊知道他说的是汤君赫,他的手按到门把手上说:“不知道。” “哎,别不知道啊,他可一定得来!”冯博搞得神神秘秘,“他不来,今晚这场不就白包了么!” 杨煊想起什么,手从门把手挪开,转身走到台,弯拿过打火机和烟盒,揣到口袋里:“你先说你到底什么打算。” “你来了就知道,我花了大价钱搞到了一个好东西,”冯博口风守得严,还在卖关子,“煊哥,你可千万得带他过来。” 杨煊眉头微皱:“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妈。” “我知道才让你带他来,”冯博的语气听上去有把握,“咱们这次就给他妈来个一劳永逸!” 挂断电话,杨煊走到玄关处换鞋,杨成川回头问:“大晚上的又去哪儿?” “ktv。”杨煊说着,朝汤君赫的房间看了一眼。 “都谁去?”杨成川又问。 “不知道,班上有时间的都去。”杨煊换好鞋,伸出手推门。 杨成川并不在意杨煊这么晚出去,只是说:“别回来太晚。” 杨煊反手扣上门,走向电梯,按了向下的按键,抄在兜里的手捏着打火机。于他而言,冯博的话当然构不成什么命令,就算他今晚不叫上汤君赫,冯博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是,冯博到底想做什么?杨煊盯着电梯上的数字想。 电梯从二十层下来,中间停了两次,下降的速度有些慢。以往这种时候,杨煊通常会转身走楼梯间,但今晚他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等着电梯降下来。 显示屏的数字跳到10层又不动了,楼道处突然传来开门的声响,紧接着是悉的女声,“围巾带上,你也不怕冻死!”不悦的,尖利的,是汤小年的声音。 电梯降到了7层,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三个人,杨煊并没有朝里迈的动作,只是说:“我等人,你们先下,不好意思。” 果不其然,片刻功夫后,脚步声就在楼道里响了起来,汤君赫随即跑了过来:“哥。” “还有一会儿。”杨煊说,他指的是电梯。 汤小年到底放心不下,穿着拖鞋,跟上来拉着汤君赫问:“手机带了吗?” “带了。”汤君赫说。 “十点前必须回来,知不知道?” “知道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汤小年待完,顿了顿,又仰头朝着杨煊,勉强扯出笑脸:“小煊,你弟弟还小,出门在外,你多帮忙照顾。钱带的够不够?” 汤小年到底是当年没当成演员,这一前后态度转化得着实不太自然,落在杨煊眼里,那就是实打实的“两面三刀”。他看也不看汤小年,仿若未闻地看着小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电梯数字。 “妈,”汤君赫拉着汤小年的胳膊,“你快回去吧。” 汤小年不地白了汤君赫一眼,眼风捎带上了杨煊。另一边的电梯终于也到了7层,这次里面空无一人,汤君赫走进去问杨煊:“哥,你刚刚是不是在等我?” “在等电梯。”杨煊说。 “我来的时候,电梯到了5层,说明是刚下来的,”汤君赫有理有据地分析,“哥,你刚刚肯定是在等我。” 杨煊闻言笑了笑:“你觉得是就是吧。” 夜风凛冽,马路上的雪被来往的车辆碾实了,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冷白的光。汤君赫的手又伸到杨煊衣兜里握着他。事实上杨煊衣兜的温度跟他的羽绒服本没法比,杨煊的手也并没有多暖和,跟他的人一样,不冷也不热,但汤君赫就是喜将手到他的口袋里握着他。 杨煊站在马路边,伸出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俯身上了车,然后跟司机说了目的地:“不夜城。” 润城并不多大,但跨年夜这晚毕竟特殊,几天前刚在平安夜街头出没过的情侣们,今晚又一次成双结对地走在街边,借着寒风的由头瑟缩成了连体婴儿。 街边小店里,圣诞节的摆饰还崭新着,《铃儿响叮当》已经换成了清一的《新年好》,红通通的彩带绕了一路,总归是图个喜庆。 杨煊走在前面,汤君赫落后半步,推开门的时候,应茴正站在房间中央握着话筒,跟尹淙一起唱范玮琪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听到冯博一声“煊哥”喊出来,应茴回头朝门口看,嘴上那句唱了一半的“遇见一个人然后生命全改变”就打了个磕巴。东倒西歪地坐在沙发上的其他人紧接着开始起哄。班上的人到了三分之一,来的都是喜热闹的活跃分子。 包间面积大,沙发上还有不少空位置。杨煊无视其他人的起哄,低头走到屋里,坐在靠里的沙发上,汤君赫跟在他后面,坐到了他旁边。 刚坐下没几分钟,冯博就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朝杨煊走过来,俯在他耳边说:“煊哥,出来给你看个东西。” 杨煊抬眼看他一眼,然后站了起来。看到杨煊站起来,汤君赫抬起下颌看着他,目光里隐含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让他走,还有想跟他一起走。 “你哥一会儿就回来。”冯博嬉皮笑脸地对他说,然后走在前面给杨煊带路。 出了门,他径直朝左拐,将杨煊带到楼梯拐角,然后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递给杨煊。 打眼一看,那盒子包装浮夸,纯黑的底上印着发光的彩条,丽的颜在灯光下微微动。杨煊把盒子翻过来看,那一面印着一个象的长发外国女人,像是低垂着眉眼在烟。 “这是什么?”杨煊打量着手里的盒子。 “拆开看看。”冯博跃跃试地怂恿。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