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煊将盒盖打开,看到里面躺着一支烟,他拿出来端量着。 “他不是想烟来着?”冯博靠在窗台上,歪着头笑。 杨煊看完了那支烟,又去看那个包装盒上的字。几排英文字符下印着一行不甚显眼的繁体字,借着昏暗的灯光,杨煊看清了那几个字。 ——“致幻,成癮,亦可用於催情。” 果然,冯博给他的东西,跟他来之前猜测的一样。 第五十三章 “煊哥,我看他现在对你没什么防备,你就借口教他烟,他一准儿会。”冯博朝杨煊手中的盒子努了努下巴,低了声音,“就这,好几百呢,你看这个颜,跟你平时的那种烟像吧?” 杨煊皱紧了眉:“太过了吧。”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煊哥,你怎么对他那么心软啊?你想想你妈,”冯博沉下脸,“当时我看到她那样的时候,真不敢相信她是教过我的周老师,她那样子我现在都能想起来。” 冯博的几句话调出了杨煊不甚愉快的回忆,那支烟在他指尖转了几圈,他看着冯博问:“了之后会怎么样?” “估计就跟猫发似的?”冯博笑得不正经,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到时候就把他随便丢到哪儿,看有没有人捡呗。我觉得会有人捡的,他长那样儿,应该招变态喜的。” 杨煊从兜里掏出烟盒,出一支烟咬到嘴里,按打火机点着了,了一口,脸看上去并不太好看。“你有没有想过,”他说,“在这件事情上,他跟我一样是受害者。” 冯博一愣,随即从墙上直起身子急道:“他是帮凶啊!煊哥,你在想什么啊?他哪有一点受害的样子了?如果他跟他妈没嫁过来,他能从三中转到一中吗?他不但抢了你爸,抢了你家的房子,还抢了你跟你妈的位置,这还不够,现在他还总腻着你,想把你这个哥抢过去!”冯博一连串的话呛出来,顿了顿,偏过脸说,“反正东西我给你到了,你用不用吧。” 杨煊了几口烟,烦闷道:“我之前和你想的一样。” “之前?”冯博诧异地抬头看他,“那现在呢?”见杨煊只是烟,并不答他,冯博接着说,“煊哥,你不是还顾忌着小时候那点情分吧?说真的,你不觉得他小时候被送过来也是一场预谋吗,要不然……” “行了,”杨煊打断他,“你应该知道我最烦别人怂恿,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 “哦……”见杨煊眉目间出烦躁的影子,冯博识相地住了嘴。 杨煊又看了看那支烟——青蓝的卷烟纸,金黄的烟丝,乍一看,的确看不出什么猫腻。 看着这支烟,杨煊脑中闪过电梯前汤小年勉强扯出的那一丝假笑,以及她对汤君赫的那一连串叮嘱。毫无疑问,汤君赫是汤小年唯一的软肋,大概也只有这样肮脏的、令人作呕的方式,才能让汤小年跟他妈妈一样,神志错,痛不生……毕竟,当年汤小年背着他妈妈与杨成川寻作乐时,不也同样肮脏,同样令人作呕吗?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或许冯博说得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杨煊打开手里的烟盒,将那支烟放入其中,长短一样,颜也相近,如若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出猫腻——大抵这样一支足以改变人命运的烟,可以给命运本身来做出抉择。 “走吧。”杨煊将烟盒放回兜里,转身朝回走。 冯博跟上去,试探着问:“煊哥,你做好决定了?” 杨煊说:“嗯。” *** 包间里很吵,拿着话筒的人已经换了三个,杨煊还是迟迟未回,汤君赫看着屏幕上变动的光影,频频看向门口的方向。冯博刚刚嬉笑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起临出门前汤小年惶惶不安的神情,或许她的担忧也并非毫无道理。 汤君赫从沙发上起身,绕过一排支棱出老远的脚,走到门口推门出去。走廊里传来其他房间鬼哭嚎的歌声,他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冯博和杨煊的身影。刚要抬脚朝右边走,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他回头一看,见应茴从包间里探出头。 “你要去卫生间吗?”应茴看着他问。 汤君赫并没有去卫生间的打算,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在那边。”应茴走出来,一只手合上门,另一只手朝左指了指。 “哦……谢谢。”汤君赫只好改了脚步的方向,正打算走,应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汤君赫回过头,神情有些疑惑。 “那个……”应茴迟疑地问道,“你烟吗?” 汤君赫摇了摇头。 应茴像是松了口气,朝他展出一张笑脸:“那就好……你快去吧。” “为什么这么问?”汤君赫没迈脚,看着她问。 “没什么,”应茴并不多说,只是摇摇头,“总之,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要烟就对了。” 汤君赫脑中忽然闪过那天在酒吧里,应茴握着话筒在台上唱歌的场景,他罕见地出声问了一句:“《纸飞机》好听吗?” 应茴已经转过身,正打算推门进屋,闻言停了动作,转头看着他:“林忆莲的那首?好听呀,你没听过?” 汤君赫摇了摇头:“我听的歌很少。” “你可以让你哥唱给你听啊,他唱歌很好听的。”应茴笑着提议,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一会儿点了唱给你听?” “好啊,”汤君赫认真地点头道谢,“谢谢你。” 看着眼前重新合上的门,汤君赫若有所思地朝左边走。应茴推门出来,只是为了提醒他今晚不要烟?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提醒?明明他从来都没过烟,会烟的人是杨煊才对…… 离卫生间还有两步,汤君赫突然看到杨煊从拐角处出现,身后跟着冯博。他们的目光汇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忽然生出一种直觉——杨煊是不会希望自己出来找他的。他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拐到了卫生间里。 他回想刚刚出现在杨煊脸上的那种带着戾气的神情,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只出现在他谋划着将周林杀掉的那个傍晚。刚刚冯博跟他说了什么?汤君赫忍不住猜测,会和应茴说的烟那件事有关吗? 他从卫生间走出来,慢地洗了手,镶在墙上的那面光洁的镜子映出他冷漠的神情。但这种冷漠在他迈出卫生间的那一瞬便消失了,因为他看到了杨煊——杨煊正站在走廊上等他,旁边并没有跟着冯博。 “哥,你怎么在这儿?”汤君赫走近杨煊,问他。 杨煊伸出手他的头发:“等你。” 汤君赫抬头看着他哥哥,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两分钟前的神情,可是那种戾气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了?”杨煊垂眼看他,“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汤君赫摇摇头,他闻到杨煊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哥,你刚刚是不是烟了?” 杨煊抄着兜朝前走:“嗯,能闻出来?” “能闻出一点。”汤君赫说。 “你不是不喜我烟?”杨煊又问,今晚他的话似乎比往常要多一些。 “不喜别人烟,”汤君赫说,“但你是我哥哥,你做什么我都喜。” 听他这样说,杨煊笑了笑,然后伸手推开包间的门。 他们又坐在刚刚的位置,王兴淳坐在选歌台前面,回头问杨煊要不要点歌,杨煊摆摆手拒绝了。尹淙正站在屏幕前,握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唱《死了都要》,那架势像是要把肺片吼出来。 “淙哥加油!”有男生地喊,“120正朝这边赶过来,你还有两分钟的杀人灭口时间!” “不唱这个了!”尹淙唱得气,转头喊:“王兴淳,帮我切歌!” 敲门声响起来,服务生推门进来问:“是你们点的啤酒吧?” “哎对对!”坐在高脚凳上的冯博扭过头,指着角落的桌子说,“放那边桌子上吧,谁想喝自己拿啊。”他说着,从桌上拿了几瓶,起开瓶盖,分给身旁的王兴淳和陈皓,又伸长胳膊递给应茴,“茴姐,吹一瓶?” “少装大人了你!”应茴笑着拒绝。 “怎么就装大人了?马上就是大人了好不好?”冯博从高脚凳上下来,将那瓶啤酒递给杨煊:“煊哥,给你。” 杨煊伸手接过来,将那瓶啤酒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并没有马上拿起来喝。 “咱们玩那个大王与小王怎么样,”冯博手里拿着一沓扑克牌,拍了拍手里的话筒喊,“规则是这样的,随机发牌,第一轮到大王和小王两张牌的人,我来指定你们做一件事,到第二轮呢,上一轮的大王再指定这一轮的两个人做一件事,怎么样?” 有人举手反对:“凭什么你指定啊?” “我是游戏发起者啊,”冯博大言不惭,“怎么着,你们还有谁想第一轮指定也行啊,大家可以一起想。” “哎随便随便啦。”大多数人不在意地挥手。 “那我可发牌了啊。”冯博数了牌,打顺序,依次发过去,经过汤君赫的时候,他伸手递给他一张,汤君赫却摇头拒绝了。 “一起玩呗,要不多无聊啊。”冯博举着牌不缩手。 “同桌不怕,我罩你!”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尹淙探过身朝他喊。 汤君赫想了想,伸手将扣向下的牌接了过来,冯博紧接着将下一张牌递给杨煊。汤君赫拿到牌翻过来看了一眼,是红桃7,他暗自松了口气。第一次参与到这样的游戏,他有些忐忑会中自己。 一轮牌发完,冯博朝四面看过去:“这轮到大王和小王的是谁啊?” 应茴站了起来:“我这里有一张。” “哦……那另一张呢?”冯博伸长了脖子。 杨煊将牌面转朝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冯博。 “啊哈哈哈……这么巧啊?”冯博拍着桌子不怀好意地笑。 “你故意的吧?”应茴斜他一眼,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愠。 “茴姐别生气,给大家做个示范嘛先……这样,给你个机会,你去亲一下煊哥?” 应茴刷的红了脸,先看了眼杨煊,又看向冯博:“我去你的!” “哎好好好,那……要不抱一下?”冯博松了口,“抱一下总没什么的吧?” “抱一个!抱一个!”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着巴掌喊。 汤君赫捏紧了手里的牌,眼神看向杨煊,嘴抿成了一条线。 应茴看了看杨煊,正犹豫要不要朝他走过来,没想到杨煊直接起身,将牌放到了桌子上:“按规则重发一遍吧。” 吵吵嚷嚷的声音静了一秒,屏幕上的歌还在不停歇地聒噪,杨煊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我来发?” “我来我来,我错了煊哥,”见杨煊脸有异,冯博忙不迭走过来收牌,“这次保证公正公平,茴姐,下轮你来指定做什么,行了吧?” “不准再搞小动作。”应茴坐回去,用眼神警告他。 一群力过剩的高中生,平时嘴炮打得溜,真到了这种时候反而畏首畏尾地玩不开了,到男生和男生倒还好些,要么恶心巴拉地互相告白,要么上演一出猪八戒背媳妇,若是到一男一女,除了情歌对唱,其他十几个人大眼对小眼,也想不出什么好戏码。几轮玩下来,在场的人都兴致缺缺。 “还玩么,最后一轮了吧?”冯博发着牌说,“我说,咱们这次玩点刺的好不好啊?这轮谁跟谁啊?” 杨煊将手里的牌推到桌子上:“我有一张。” 另一个人却迟迟不肯面,在场的人纷纷面面相觑。过了几秒,汤君赫才将牌放到桌子上。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最后却跟杨煊到了一起,他吊起来的那颗心脏沉了回去。只要跟杨煊在一起,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上一轮到大王的人是王兴淳,他支着脑袋跟冯博使眼:想个什么招啊?总不能让煊哥当场揍他一顿吧? “你行不行啊淳儿,”冯博抬脚踹他的凳子腿,“想不出来就把机会让给我。” “你来你来。”王兴淳并不在乎地将机会拱手相让。 “冯博,你悠着点。”尹淙出声说。 “我觉得,”冯博没理她,思索片刻开口说,“可以让煊哥教我们班的学神烟?体验一下人生,怎么样?” 这话一出,汤君赫的眼皮没来由地一跳,脑中闪过应茴一小时前的那句话,“总之今晚无论如何不要烟就对了”。 隔着一张长桌,他觉应茴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他脸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应茴,应茴却立刻收回了目光。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