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 玉飞琼冷不丁开口?,正巧打断云不意的追问,也?让他?反缩回揪向玉蘅落耳朵的手。 他?也?没回头, 踩着井沿干净利落地往下跳, 少顷, 井底便传出重物稳稳落地的轻响。 云不意手指,与冷天道对视一眼, 跟着下井。下落过程中,冷天道的衣摆轻盈扫过他?手臂,令他?有些无端联想。 玉飞琼方才打断他?的举动,莫名神?似之?前递酒隔开他?与秦离繁的冷天道。 不过…… 云不意屈膝落地,抬头见玉飞琼站在一面绘着繁复纹路的石门之?前,身形如?高岭山巅积年的雪,冷漠得没有一丝人气,便又否定了?这?个联想。 什么既视不既视,肯定都是他?的错觉。 “这?就是进?入仙冢的捷径?”秦离繁扒着秦方肩膀探出脑袋,“看?上去像富贵人家的暗室入口?。” “嗯,建造的人故意设计成这?样的。”玉飞琼对他?的态度温和很多,应该是受人族祖传的哄小孩本?能的影响。 云不意抱着玉蘅落上前:“需要帮忙吗?” “不用。”玉飞琼用余光瞥他?,猝不及防得他?一个灿烂的笑脸,愣了?愣,面上的冰霜竟有了?消退之?象,“通道只需注入灵力就能打开,你们把力气省着,留到进?入仙冢再用吧。” 云不意向来是冲在前面保护所有的那?个,今天难得可以偷闲,便从善如?地后退半步:“好,有劳。” 玉飞琼微一颔首,目光有意无意地从玉蘅落身上滑过,转向面前的石门,抬袖,银灵力如?飞霜碎雪般掠出,瞬间将门上的符文全?部点亮。 下一刻,门扉开,出后方黑沉沉的隧道。 “走吧。” …… 仙冢入口?依旧是那?片枯树林,但原本?的湖泊已经干涸,地上只留一口?深不见底的土坑,呼呼地往外吹着冷风。 云不意跟在玉飞琼身后走出通道,放眼望去,四下寂静如?初,但比起从前的死气沉沉,如?今却?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机。 “奇怪。冷天道,你觉不觉得……” 云不意下意识去问冷天道的意见,可转过身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偌大的树林只有自?己一个气的,就连先?他?一步迈出通道的玉飞琼,和先?前被他?抱在怀里?的玉蘅落,都不见踪影。 他?错愕地瞪大眼——穿越以来,无论他?走到哪里?,身边始终有人相伴,哪怕是在昏云山的阵法幻境里?也?被很多人簇拥,从未如?此刻一般孤单过。 落单,这?个词语太久没有用在自?己身上,以至于云不意乍然回想,居然到无比陌生。 “离繁——秦方——” “冷天道——阿蘅——” “玉家主?——” 云不意的仓皇只存续了?一瞬便被理智消弭干净,他?站在原地,将灵力铺整座树林找寻同伴的踪迹,并扬声呼喊,希望能发现点什么,或者得到一声回应。 可惜结果令他?失望了?。 灵力没有寻到任何人的踪迹,他?的呼唤也?未见回响。 “是幻境吗?还是……” 云不意皱紧眉头,他?开始思考种种造就当下局面的可能,甚至怀疑所谓的直达仙冢入口?的通道是玉飞琼的谎言与谋。 然而把大多数可能,尤其是对玉飞琼的怀疑也?一并排除后,剩下的唯一一个解释落到了?仙冢之?上。 玉飞琼没有必要欺骗他?们,他?的实力也?不足以制造出在云不意面前瞒天过海的幻境或其他?东西。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踏出通道的那?一刻,便进?入了?封锁仙冢的那?股奇异力量的影响范围。 云不意静下心来环顾四周,眼底映出的景象渐渐渗透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死地中莫名焕发的生机,悄然蒸发为深坑的湖泊,地底蠢动的韵律,枯树部萌生的新绿…… 在他?冷静的查探下,所有细微的异常都像被锄头翻开的田地,一览无余。 云不意忽然心有所,抬起右手,就见尾指的第一段指节正在无意识动,仿佛有一看?不见的线绕其上,被另一个人攥着轻轻朝某个方向拉扯。 他?犹豫片刻,顺着那?股力道迈开脚步,向着前方的深坑走去。 临近坑畔,那?股拉力猛然增强,将他?拽得往前一步,几乎是扑进?了?坑底。 冰寒刺骨的风面而来,像一面遍布刀锋的筛子,顺着他?的肌骨经络狠狠刮过,将他?的皮囊、血、骨骼……乃至灵魂过了?一遍筛。 云不意最初只觉到痛,剥皮拆骨般的剧痛。 但当疼痛褪去,接踵而至的却?是一种褪去一切束缚,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悉的畅快和轻松。 “轰——” 银河如?湍急的瀑布砸下,在星光汇成的寒潭里?出空灵轰鸣。 月由此地升起,在空中无序而自?由地轮转。 他?从水波里?探出身形,低头看?到的第一幕风景,是颠倒混沌,不分黑白的天地。 …… 玉飞琼是摔出通道的,在双脚踉跄着站稳的瞬间,头顶不受控制地出一对银耳朵,尖尖的狐狸耳覆着浓密发,在空中不适地抖了?抖,又转了?转,往后撇去。 “这?是什么?”他?嫌弃地抓了?一把耳朵,“狐狸?我的?” 没等玉飞琼清楚状况,身后便有人撞上了?他?的后背。他?趔趄一下回头,看?到的是红衣黑发,一脸惊愕的…… “玉蘅落?” “啊。” 玉飞琼下意识唤名,玉蘅落下意识答应,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同时对着对方伸出手指。 “你是狐妖啊?” “你穿上红衣跟鬼似的。” “……” “……” “你大爷的!” 玉蘅落踹玉飞琼一脚,他?也?没躲开,任由玉蘅落在他?一尘不染的衣摆上印下个清晰的脚印。 玉飞琼别开眼,不多久又盯着他?,低低补充了?三个字:“像鬼。” 玉蘅落面颊发热,没搭理他?,转而观察周围的情况——他?们站在一座致宽敞的台上,身旁置一张矮桌、两个软垫,桌上放着棋盘,以及…… 他?收回视线,往下一看?,自?己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一对木制酒樽与一只盛酒的木壶。 …… “离繁?” 秦方走出通道后,面前是一条宽阔笔直的道路。路上行人如?织,几乎都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前行,唯独秦离繁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背着一个小药筐扑上去抓住他?的手。 “阿爹!”秦离繁晃晃脑袋,向他?展示自?己的装束,“你看?,我的衣服变了?,发型也?是。” 秦离繁原本?致的长衫变成了?布短打,头发高高束起,斜簪着一支钗子,还是晒干的药材。 至于秦方,他?换了?一身灰白的儒衫,以纶巾束发,背上的不是药筐,而是书箱,活一个求学或赶考的书生形象。 他?谨慎地打量周遭环境,把秦离繁牢牢牵在身旁:“阿意他?们不在,我们可能一出通道便受封闭仙冢的异力影响,被拖入了?这?处……” 秦方想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幻境。” 秦离繁不解又担忧,靠着父亲的手臂咕哝:“世上还有什么力量能影响阿意吗?会不会只有我们进?了?幻境?” “哈。”秦方轻笑一声,他?的头发,“你说?得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影响阿意——除了?他?自?己的。仙道是天道的一部分,而天道由建木创造,仙道复苏,兴许会勾起一些建木从前残留的力量,阿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未必能躲过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秦离繁鼓了?鼓脸,好奇地查看?周遭的风景,以及那?些看?上去行匆匆,却?又生机,和真实的人别无二致的行人,“找阿意他?们会合?” “先?……” 秦方顿了?顿,本?来要说?的话忽然被某个念头摁了?回去。 像是本?能,又像冥冥之?中的提醒,他?沉默片刻后,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不,我们先?去‘目的地’。” “唔?”秦离繁眨眨眼,口?而出:“是瑶池烂柯台吗?” 话音刚落,他?便捂住嘴巴,诧异地呆住了?。 “对。”秦方牵着他?往前走去,“我们去瑶池烂柯台。” …… 冷天道走出通道的瞬间,周身景象便如?剥落的壁画般坍塌坠落,出一汪烟波浩渺的池水。 水上架着华美的虹的桥,桥身曲折铺向远处的雾,雾里?有一座台,宽阔而巧,若隐若现,被丛生的莲花、青藤绕。 冷天道站在桥中央,似乎正在朝台走去,他?的心情没来由的复杂且动,既忐忑不安,又怀期待,仿佛是要去见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他?四下找了?找,没有云不意,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回头望去,后方是被云雾覆盖的天堑,向前走便是他?仅有的选择。 冷天道思忖片刻,朝着台迈开了?脚步。与此同时,他?也?顺应内心一闪而过的想法,挥手化出一支笔,藏在袖里?,攥在掌心。 前面有什么? 大抵……是他?的心之?所向。 第六十三章 年岁渺渺之时, 云烟寥寥之处,天地混沌不分?, 月并驾齐行。天数未定,大道?难成,天生万物而不养。 时有巨木应运而生,高广不知几何,破混沌、分?月,始见厚地高天,水纪年。 乃亡。 ——《大荒经卷一·天地初分》 从“始见厚地高天,水纪年”到“乃亡”, 隔了整整一个神话?时代,两万两千年。 …… 一株高广不知几何的庞然巨树屹立在混沌之间,将浑然一体的天与地撑开。星河悬于树旁,仿佛从虚空里砸下的瀑布, 一丛枝干将其挽上半空,横陈铺展,方有了后世?的银河。 世?界初生之时, 一切都生机, 也荒芜寂静, 让无所不能的天生神明也觉到寂寞。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