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祂把尚未成型的天地万物当做随意摆的玩具, 胡一通搭配组合之后,天分?夜,地分?海陆, 被祂抛洒其间的树叶、枝条、花朵、种子也因地而变, 逐渐演化成不同地貌, 并慢慢孕育出最初的生命。 这些生命拥有与祂元神相似的形貌却更加千姿百态,情和祂相似却更加繁复多变。 他?们天生就有顽强的生命力、丰富的想象力与杰出的创造力, 顶着脆弱而短暂的如苇草般的皮囊,在祂身旁敲敲打?打?,为这乏味的世?间打?造了第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名为延续,人族的延续。 从第一个人族利用木石相击得到火焰的那一刻起,神话?时代正式拉开帷幕。 吃尽了寂寞苦头的神明不想让自己看着出世?的小不点?们孤零零努力,便利用自己近乎无穷无尽的灵力,捏造出一个又一个古怪新奇的新生灵。 这些生灵沐浴神光而生,比人族强大数百上千倍,体魄比人族强健,寿命也远胜人族,除了没有灵魂,数量稀少,繁衍困难以外,再无任何缺点?。 祂为它们取名——妖。 神明想,有妖族在,那些人族小不点?便有了同伴,往后开拓版图、壮大本族,也有个帮手。 于是几乎一夜之间,本来空的山海陆地便热闹了起来。 人族与妖族共生,相互陪伴的同时,智慧生灵天然的竞争也被搬上台面?。 脆弱的普通人族在面?对妖族时,除去数量占优,其余半点?优势都没有。 可人族从某种意义上是不死的,他?们是从神灵抛下的枝叶花朵中?诞生的种族,死后会回归神灵之身,在经由神力的自然运转重归人世?。 在神话?时代,生和死都是独属于人族的概念,连接生死的轮回更是人族独有,而妖族不同,它们一旦消亡,便是彻彻底底的消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除此之外,人族的创造赋予了他?们独一无二的学习、模仿和强化能力,他?们在与妖族竞争对抗的过程中?摸索出了一套强大自身的方法。 第一个成功运用这套方法的人族将其称为“修行”,后来修习之下演变出了“心法”、“术法”等分?支,枝桠一一地长,修行之术越来越多,这棵修行之树终至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然后,将这套方法发挥到极致的人走出了天地间第一条大道?——人道?。人道?是后世?天道?的基石,这条道?路的尽头有且仅有一座丰碑,名为“仙”。 从此神话?时代来了最鼎盛的时期,人族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主角,于慷慨高歌中?砥砺前行,与各族争辉。 那段时间,整个时代所有巨大的变化,无论好的坏的,几乎全?都集中?在人族内部。 他?们开始由整体分?裂为不同的族群,冠以国家和王朝之名。个体间也在迅速划分?群体,君子、小人、枭雄、壮士。 不同群体中?诞生出不同的思?,和而不同、仁义礼智、兼非攻、超然物外、诸相无相…… 思?想的繁荣反过来推动?修行之树的茁壮成长,同样也滋生了树荫下的影。 各种术法应运而生,魔族,也是这个时期顺应世?界发展自然诞生的种族。 世?上不再荒芜寂静,每一刻都有新事物出现?、旧事物消亡,有奇迹降临在幸运者头顶,也有不幸者被夺走一切。 人族的生死轮回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转生时遗留的贪嗔痴也越来越多,多到神明难以完全?消化,只能任其堆积在自己部,以神力强行制。 如此周而复始,夜夜,岁岁年年。 终于有一,看着渐趋繁华的人间,神明生出了向往。 祂将元神从庞大的躯壳中?分?离出去,化作一名人族少年,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仿佛浮光掠影般的奇特记忆,催生出新的人格,从此纵横天地、遨游宇内。 这个新人格为自己取名云不意。 自由闲散如云,无意而来,纵情而往,是为不意。 云不意诞生的那天,因神明而生的仙道?也化为人身,在松涛如洗的群山之间接受成道?前最后的考验。 仙道?的人身是位俊雅公子,一袭青衫,披着乌发,站在山巅一本正经地托腮思?索。 头顶二十四种星象陈列如棋,排布成或凶或吉的模样,烈闪烁着璀璨的光。 云不意乘风而来,见状,不免好奇地问:“在想什么?” 公子看他?一眼,不知应到什么,清冷的俊颜忽然出一抹微笑:“我在想,仙道?既然为道?,总该划定善恶,分?出奖惩才好。奖倒是简单,可这罚……人族顽劣者众,我实难想到怎样的惩罚,能令绝大多数人恐惧。” “这样啊,简单。” 云不意挥袖拂上半空,云雾霭瞬间盖过漫天星斗,电光在云间穿梭,雷鸣阵阵。 “人族初生之际,最惧雷电,然后是火。如今他?们不怕火了,还玩得炉火纯青,唯独雷电,依旧是植在他?们灵魂当中?的影。” “不如就以加持到极致的雷霆作为对卑劣凶恶的处罚,名字么……起做雷劫,你看如何?” 公子仰头望了望迫沉沉的雷云,倏然微笑,向云不意郑重拱手:“谨遵旨意。” “哎呀……” 云不意挠挠脸:“忘了隐藏身份了。” …… 雷劫诞生的这一夜,头一个被劫数找上门的是人族某国之王。 他?倒行逆施,残暴不仁,以子民的命修炼术,致使国内白骨横野,民不聊生。 雷霆如雨落下时,这位王者正在屠杀平民积攒下一次修炼的材料,他?连护体灵力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劈成齑粉,死得惨烈无比。 当天晚上,天雷将那个小国夷为平地。方圆百里陷落成巨大的坑,又在次太升起的时刻,被地下汩汩涌出的水充盈成湖。 百姓们在水中?苏醒,抬头是蓝天白云,低眼是烟波霞光。身旁触手可及处有一座曲折华贵的浮桥连接两岸,桥梁中?央是一座巧的台,台上并肩站着两位公子,其中?一位正朝他?们挥手,笑得明媚灿烂。 生灵涂炭的国变为风烟寂静的湖泊,王者死于天罚之下,湖下的枉死者得到了永恒的解。 百姓们扶着桥走到岸上,看见崩塌重组后变得壮美?宁静的旧家园,短暂的茫然过后,被台上另一位神情淡然的公子指明方向。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新的家乡,再没有人命令和挟制你们,你们可以将自己新的家园建造成任何样子。” 湖畔有树有竹,桥头有各式各样的建造、渔猎工具。 命运长河就像湖上的浮桥,从此处拐了个弯,奔向光明灿烂的未来。 …… “没想到你的天雷会在这里砸出一座湖来……罢了,也算好事。想好给这座湖取什么名了吗?” “我不擅长取名,能否请您代劳?” “可以是可以,不过以后说话?不用对我使用敬称。我化为人身,就是不想再做高高在上的神。” “这是命令?” “是希求。” “如您……如你所愿,先?生。” “哈。那……这座湖景秀丽,气韵玄奇,很?像我记忆中?的一处所在。姑且唤它——瑶池吧。这座台像人间的棋盘,可以烂柯为名。” “烂柯?这名字可有出处?” “有个小故事,你听我慢慢道?来……” …… 瑶池边上坐落几个村庄,不大,皆以种田和打?渔为生,村民们出而作,落而息,彼此互通有无,亲如一家,是如今世?道?下难得安宁祥和的去处。 这一,村外来了两位陌生人,一个是刚过及冠之年的书生,背着书箱脚步稳健,手里牵着个少年。 另一个则是被书生牵着走的少年,看上去像是游医,不仅背着药筐,束发的簪子也是晒干的药材。 两人大抵是冲着隐居在此的某两位而来,一来就直奔浮桥,赶往湖心的烂柯台。 彼时正值清晨,渔民的网刚刚下水,见了目的明确但神轻松的二人,笑着与他?们招手搭话?: “嘿——你们是来拜访云先?生和冷先?生的吗?” 秦离繁循声回头,黑白分?明的的圆眼睛一弯,在水霞光的映衬下分?外明亮可。 他?把手卷成半圆,抵在边:“是啊——您看到他?们去哪儿了吗?” “知道?——”这小少年看着就让人稀罕,渔民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过了桥直走,对岸有间竹屋,那里就是二位先?生的住处——” “对——了——云先?生最近身体不适,你要是回医术,记得帮着看看——” 秦离繁一歪头:“啊?——” 带着拐音的语调急促上扬,惊飞芦苇滩里几只晚起的白鹤。 “阿爹,云先?生是阿意吧?”秦离繁扯扯秦方的衣袖,“现?在的阿意可是完整的建木,他?会生病吗?” “谁知道?呢。”秦方一乐,“何况天道?哪一条规定建木大神不许生病?天道?都是建木定的,这世?上的事啊,无论发生什么、如何变化,都是正常的。” “哦……” 秦离繁若有所思?地点?头。 父子俩很?快过了桥,在岸桃花、落英缤纷里找见渔民说的小木屋,刚走到窗下,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 云不意裹着冷天道?从村民家中?借来的厚棉衣倚在头,咳得脸都涨红了,还了鼻子,一张口?,清越的声线带着浓重又软糯的鼻音响起:“神也会生病吗?我不过是吹了会儿风便着凉发热病成这样,这合理?吗?” 冷天道?单手掀开帘子走进内室,光线从他?眼底一转而过,明亮一瞬没入深沉,被低垂的长睫掩去。 他?把熬好的草药汤递给云不意:“先?生,喝药吧。” “噫……”云不意嫌弃地侧开脸,堵住鼻子:“这药我也不用喝,闻两口?鼻子都通了。哪个大夫给开的药方?妙手回啊!” 见他?病得起不来身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冷天道?间溢出短促的轻笑:“东村的老巫医开的,据说这药方传了两三?代,专治风寒。快喝吧,别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人家?”云不意放下手,冷不防迫近他?的脸,眼睛弯成月牙:“哪个人?谁家?” 冷天道?用食指点?他?鼻尖,淡定后仰:“自然是每一个关心你的人。先?生,说话?不要靠那么近,你的病会传染。” 云不意低低笑了两声,倚回头,目光上下打?量他?的神态举止,带着一点?狡黠的通透。 “你最近不对劲哦……” 闻言,冷天道?看了看他?,这一眼来得快收得也快,光线映入他?眼底,自眼尾溢扫出来,似乎照亮了什么隐忍的情绪。 可他?移开得太快,饶是云不意也没能看清。 正当云不意再要追问,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冷天道?回身,清瘦的身影隐入房间的暗处:“何人?” “在下秦方,听闻云先?生身体不适,犬子略通医术,若不弃嫌,可以让他?帮着诊治诊治。” 外面?儒雅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如果是普通风寒,不用喝药也能治好。” 云不意“不用了”三?个字都已涌到嘴边,听完他?最后一句话?愣是生生咽了回去,裹着衣领打?了个嚏,忙催促冷天道?:“快!快去开门!神医进来!” 冷天道?脸上闪过极淡的无奈笑意,走到外屋拉开门,天光伴随两道?人影倾泻而入。cnzonsTA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