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见她二人这般亲密,念及沈月华方才的话,心下大为不快。便有人酸溜溜道:“只可惜永宁侯府地位尊崇,有些人巴巴地打扮得再漂亮,也是徒然。” 另一人立即掩袖接话道:“这倒也未必,学严家那位便是……” 严宝珠在家要死要活好一段时,最终还是哭哭啼啼被进一顶青小轿,从角门进了范府。 毕竟是范家的丑事,范清如当即就落下脸来,偏头瞪了对方一眼,冷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哪家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那人哪敢应下这话,涨红着脸巴巴解释道:“不过是众所周知的事,也算不上什么消息灵通。” “是吗?李小姐未免太过自谦了。”柳韶光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实在是被恶心得不轻。拿她类比严宝珠,这是恶心谁呢? 照着柳韶光以往的做派,一般也不会同这些官家小姐起什么冲突。奈何这次李小姐着实恶心到她,柳韶光又被徐子渊勾起了许多不大美好的回忆,也起了小儿,当即呛道:“我们柳家和严家同为商户,都不知道严宝珠的事儿,李小姐足不出户却知晓各家隐私,当真了不得。” 柳韶光毕竟做了十多年的永宁侯夫人,身居高位多年,一沉下脸,自有一股令人心颤的气势。更因为同徐子渊同共枕十八年,柳韶光发怒,也带了几分徐子渊的姿态,嘴微抿,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眼中寒意凛凛,看的人心里发慌。 那李小姐一张脸红了青,青了紫,却愣是在柳韶光人的气势中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暗暗咬牙,在心里记了柳韶光一笔。 萧淑慧笑着打圆场,“好不容易出趟门散散心,便别提扫兴的事。再说了,旁人的事,与我们何干?有难不成你们争了个输赢,还有什么彩头不成?这我可就不依了,彩头在哪儿呢,可不能叫你们赢了去!” 众人顿时齐齐笑开,纷纷打趣,“那可不成,彩头谁不想要?该叫我得了去才是!” 柳韶光面稍霁,也乐得就坡下驴,同样展颜一笑,抚了抚鬓边的头发,眉眼弯弯看向萧淑慧,伸手一指沈月华,“那萧姐姐可来晚了,彩头全叫这土匪给劫去了。” 众人又是一通笑,难免打趣沈月华一番。沈月华情朗,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大方同众人说笑一番,可算是将这茬揭了过去。 徐子渊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虽然男客的席位离着柳韶光所在的小亭子有些远了,但也挡不住徐子渊殷切的心情。即便看不清楚柳韶光的面容,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徐子渊心中也生出一股久违了的幸福足。只要这么静静地看着柳韶光,都觉得幸福无比。 在见到柳韶光抬手抚摸鬓边发丝时,徐子渊便微微皱眉。这是柳韶光惯有的小动作,心情不悦又要同人往时,便会下意识地轻抚鬓边头发。 徐子渊的眼眸陡然一沉,谁又惹她生气了? 宋珏等人只觉得徐子渊身周的冷意愈发强烈,心下颇为不解:莫不是哪个地方没注意,又惹着这位祖宗了? 宋珏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我方才远远瞧去,府里的花儿倒是开得极好。正巧我也要写几首咏花诗给我祖父寄去。诸位大人若是无事,我同世子便失陪了。” 沈知府轻咳一声,总觉得宋珏有些居心不良,出于老父亲护犊子的心理,沈知府愣是顶住了力,镇定回道:“花园中尚有女眷。公子若要赏花,且让我吩咐人过去,叫女眷避上一避。” 宋珏心说避什么避?本朝本就不讲究这些,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又有那么多人看着,能闹出什么事?花美,人更美。要是让他对着柳韶光那张脸,准保一口气连着作上一百首诗还不带歇息的。说起来那位知府千金也是位出挑的美人,宋珏仔细回想起来,倒对那双杏眼更加印象深刻。 徐子渊只觉得宋珏终于发挥了他该有的作用,沉默着起身往后院而去。 柳韶光见状,又提起心来:若是碰上徐子渊,该如何是好? 迟疑了片刻,柳韶光低头看看自己致繁复的裙子,再回想方才沈月华她们惊的表情,瞬间又有了底气: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便是碰到了徐子渊又如何?反正现在自己同他互不相识,照他的子,怕是见了自己也只当没看见。 沈月华却了口气,连着拽了好几下柳韶光的袖子,兴奋道:“永宁侯世子方才瞧了你好几眼,现在又往这边来了,你说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柳韶光无奈,只觉得沈月华实在想得太多,徐子渊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子停驻不前? 沈月华很是遗憾,“原想看你二人站在一处,这等世所难寻相互匹敌的美貌,若是并肩而立,那样的风华,必定美不胜收!” 柳韶光无言,沈月华真是初心不改,上辈子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心愿达成后还特地为他们作了一幅画,并自豪放话,那是她最为得意之作。 萧淑慧心细,看出柳韶光的不自在,便也提议众人四下逛逛。这话正合了其他人的心思,有些来赴宴是因为沈月华相邀,还有的嘛……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听了萧淑慧这话,她们立即三三两两散开了去,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柳韶光则笑着同萧淑慧对视一眼,齐刷刷望向沈月华,眨眨眼道:“说吧,你的小私厨藏哪儿了?” “就知道瞒不过你们。”沈月华偏了偏头,又往沈知府那边看了一眼,这才神秘兮兮地领着柳韶光穿过亭子右侧的幽静小路,七拐八扭,终于在一间小阁楼面前停住,推开院门,便见一个方桌,桌上还放着个正在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锅子,两边则是新鲜的片和青菜,汤底香味扑鼻,闻着便让人口舌生津。 “这可是新鲜的吃法,我们一起试试!” 柳韶光和萧淑慧也不和沈月华客气,分别在主位两边坐下,一人倒菜,一人梅子酒,配合得十分默契。 沈月华美滋滋地接受两位美人的照顾,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顺手夹了个晶莹剔透的虾饺放进柳韶光的碗里,乐呵呵道:“放进锅子里煮上一煮,别有一番风味,你们尝尝。” 柳韶光一手挽袖,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正要夹住虾饺,却忽而听到一个清越而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好啊,抓到几个吃独食的。” 萧淑慧一惊,镇定自若地放下筷子,迅速恢复了一贯清雅端庄的模样,柳韶光听着这声音耳,抬头望去,便见宋珏笑地站在门口望着她们,身边还立着一个悉的身影。柳韶光同样放下筷子正襟危坐,脸上挂上了最为亲切又客套的笑容,背脊得笔直,不肯在那人面前了半分气势。 唯有沈月华心大,对着宋珏招招手,“你要一起来尝尝吗?” 作者有话说: 宋珏:游戏人间好享受的潇洒公子哥儿 沈月华:耿直颜狗,看脸嗑cp第一人 第10章 、010 ◎围炉宴话◎ 柳韶光还未来得及制止,徐子渊却先快她一步,自然而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宋珏眯着眼睛看了徐子渊一眼,心下冷哼一声好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而后也极为自然地在沈月华身边坐下,嘴上还客气道:“倒是我们来得不巧,惊扰了诸位。” 沈月华很是大方,丝毫不介意,摆摆手朗笑道:“无妨,人多更热闹!” 一边说着,沈月华还一边暗中用眼神扫过徐宋二人,又将目光落在一旁闷声不吭的柳韶光身上,只觉得今自己真是大眼福,单单是瞧着这几位美人儿,都叫人身心愉悦。 柳韶光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徐子渊的存在实在太强,柳韶光想当他不存在都不行。 不仅如此,徐子渊坐下来后也没闲着,顺手给柳韶光倒了杯茶,贴心地用手知了一下温度,这才将茶杯往柳韶光面前一放,轻声道:“雨前龙井,茶水正好,不烫。” 柳韶光惊疑不定地看着徐子渊,心下纳闷这人怎么换了子,还会主动同人搭话了? 徐子渊被柳韶光打量着,亦是紧张不已,努力让自己浑身的气势不那么冷冽,尽可能地放柔目光,眼帘微垂,任凭柳韶光打量。 宋珏简直想破口大骂徐子渊这个见忘友的狗东西,多年情,都没见他对自己出这么柔和的表情过! 柳韶光倒是没察觉到这其中的区别,好歹和徐子渊同共枕十八年,柳韶光也习惯了徐子渊待她的态度,并不觉得突兀。本不想搭理他,然而一想,后柳府成为皇商之事还要仰仗他,柳韶光也就勉强收敛了自己小脾气,对着徐子渊客套一笑,“多谢。” 徐子渊眼神微微一亮,拿过筷子准夹住一块羊涮了涮,想再给柳韶光点菜。奈何柳韶光眼疾手快,略微往一旁靠了靠,抬手就给自己捞了小半碗虾饺豆腐,还了不少青菜,闲适得很。 柳韶光心里憋了一股气,要不是顾忌着柳家,柳韶光真想把这个热锅扣在徐子渊头上。 这都什么病?上辈子自己对他一见钟情死烂打,他烦不胜烦,最终娶自己也是不情不愿,新婚之夜便直白地说出“这下你不必再忧心婚事”的话,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候兜头朝自己泼了一盆冷水。这辈子倒好,自己不理他了,他却巴巴凑了上来,这都是什么孽缘? 柳韶光烦躁地简直想把徐子渊给赶出去。他要是一如既往对自己冷淡也就算了,眼下这么照顾自己,又是犯的哪门子病?这么一对比,愈发显出上辈子那个没脸没皮着他的柳韶光有多可怜。 有那么一瞬,柳韶光几乎觉得徐子渊也和她一样重生回来了,但思及上辈子她病逝前二人的关系,柳韶光又觉得若是徐子渊也重生回来了,他必然是躲着自己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有意示好呢? 柳韶光拧眉思索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只当是这辈子柳家答应捐粮应得快,徐子渊看在柳家给的那些粮草的面子上对自己多照看几分罢了。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理由了。 柳韶光抿了抿,下心头的不快,余光都不曾往徐子渊身上瞟半分。 徐子渊略微有些茫然无措,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是否有不妥之处,又装作不经意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任何一处有瑕疵后,徐子渊更为不解,明明他和上辈子没有任何变化,为何这一次,阿韶却不像上辈子那样,亲亲热热地黏着他了呢? 两人心中俱是波涛翻涌,面上却默契地保持平静,只是二人之间暗涌动,自成一圈,有一股旁人不进去的默契。 宋珏已经乐呵呵地和沈月华吃上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投缘,几句话下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沈月华已然拍着桌子向宋珏许诺,“既然你也是个美食的,下回我带你去尝尝咱们江南的美味。眼下正是莼菜最的时候,我带你去锦江楼去尝尝莼菜羹。你们读书人风雅,不是还有个莼什么的典故来着?” 宋珏往嘴里了一大块,听得沈月华这话,赶紧咽了下去,补充道:“是莼鲈之思,莼菜羹,鲈鱼脍,张季鹰当真是真名士!” 柳韶光不大懂得这些典故,听着也觉得这典故甚美。徐子渊垂眼看了柳韶光一眼,微微往她身边靠了靠,小声解释道:“这典故说的是张翰张季鹰,在外地做官时,忽然想起故乡的莼菜羹和鲈鱼脍,便潇洒辞官回乡了。” 柳韶光眨了眨眼,忍不住瞅了宋珏一眼,心说怪不得这人喜这个典故呢,合着也想着干同样的事? 萧淑慧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怡然自得地端过茶杯啜了一口。 徐子渊羡慕地看了一眼同沈月华聊得热火朝天的宋珏,只恨自己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讨柳韶光的心。上辈子一直都是这样,他一开口就时常莫名其妙地惹柳韶光生气,大多时候都是柳韶光说,他默默听,现在柳韶光不愿开口了,徐子渊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书院该放旬假了,想必璋…令弟也要回家了吧?” 提到柳璋,柳韶光的脸上便有了笑意,“正是,许久未见,也不知他是不是瘦了?” “那我回去后便写举荐信给府上送去。” 听了这话,柳韶光终于第一次正视徐子渊,发自内心地同他道谢,“那边多谢世子了。” “不过举手之劳。”徐子渊抿,只觉得柳韶光称他为“世子”太过客套,仿佛二人不曾相识,也从未有过那么多年相知相守的时光。 让徐子渊来说,哪怕是上辈子柳韶光怒气冲冲的“徐子渊”三个字,都比现下这客套的“世子”二字来得动听。 沈月华心大,没看出柳韶光和徐子渊之间的暗汹涌,听了这话便顺嘴笑道:“我记得你有个表哥同你二弟一道儿在知行书院求学,更是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啊!这回旬假,他应该也会去柳家看看江伯母吧?” 徐子渊一听人提及江永怀,眼神便沉了下来,嘴紧抿,埋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柳韶光乍一听到江永怀的名字,下意识地看了徐子渊一眼,而后干笑道:“应该吧。” 倒是宋珏不知内里,听闻江永怀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当即眼神一亮,十分兴趣地问柳韶光,“那你表哥今年是否也要下场试试秋闱?” 柳韶光点头,沈月华已然笑道:“江公子今年必然是要下场的,听我爹说,书院里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这次参考,不在中举,而在夺魁。” “好大的口气。”宋珏眉头一挑,听沈月华把江永怀夸出花来,莫名不悦,“那我可得好好会会他!” 沈月华右手托腮看向宋珏,眉眼弯弯,“你今年也要下场吗?那我便提前祝你一举夺魁了!” 宋珏立即高兴起来,对着沈月华举杯,痛快一饮而尽,“承你吉言!真要中举了,到时候再请你喝酒!” “那时候你都回京城了,难不成还特地来江南请我喝回酒?” “这也不是不行。反正我闲得慌,江南人杰地灵之地,委实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沈月华被哄得高兴,转头拉了柳韶光和萧淑慧做见证,“你们替我作证,可别叫他赖了我一顿酒。” 柳韶光当即笑开,揶揄的目光在沈月华和宋珏二人之间来回穿梭,倒把宋珏闹了个大红脸。萧淑慧见状,更是心中有数,笑着打趣沈月华,“瞧你这话说的,莫非宋公子还能同你耍赖不成?” 宋珏红着脸摆手,“不敢不敢!” 徐子渊的眼神一直没从柳韶光身上挪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江南去北疆,心下微微黯然,又不敢说些亲密的话,怕唐突了柳韶光。 再一想到江永怀,徐子渊心中更是不快。 不多时,瑞安恭敬进来禀报,“世子,沈大人他们正寻你和宋公子。” 柳韶光对瑞安自然不陌生,上辈子瑞安对她极为敬重,作为徐子渊的心腹长随,瑞安的态度,也极大帮助了柳韶光迅速在永宁侯府内宅站稳脚跟。 瑞安之所以如此敬重柳韶光,究其原因,还是柳韶光亲自护粮上北疆之事。或者说,但凡是从北疆退下来做侯府护卫的,对柳韶光都极为敬重。就连徐子渊生母,永宁侯夫人,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那都是柳韶光为自己挣来的体面。 眼下见了瑞安,柳韶光便下意识地对着他点了点头,瑞安一愣,迅速恭敬地躬身回礼,不为别的,为的便是柳家仗义捐粮一事。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现在还在北疆呢! 徐子渊见状,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怀疑。 待到离开时,柳韶光想到北疆惨烈的战况,还有在此战中重伤的老永宁侯,她也不知道具体的战况,只知道她送粮到了北疆时,永宁侯已然吃了一场败仗,自己也身受重伤,哪怕后面回京好好养了许久,也只吊了七八个月的命。后来柳韶光向徐子渊问起这场战事,徐子渊也只简单说了是老永宁侯冒进,中了敌人的诡计。 柳韶光纠结良久,还是唤住了徐子渊,轻声道:“战场凶险,世子多加小心。” 徐子渊眼神大亮,而后便听得柳韶光柔声道:“我虽然不懂什么领兵打仗之策,但老话说,穷寇莫追,还是有些道理的。世子万万小心!” 这一瞬间,徐子渊的眼神如同凛冽寒冬中飘了一场鹅大雪,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CnZoNSTAr.COM |